【狱中杂记】书简（四）

1976年

第二十六封信（10月6日）

我案已转中级法院。抓得很紧，看来很快就会判决。估计十月底或十一月初就会宣判。在当前形势下，没有从宽处理的可能。刑期可能很长（甚至……），你应有准备。不管判多少年，我不准备上诉。一年多来的经验使我知道，上诉根本没有用处。事到如今，只有任他们摆布了。

东西不要多送了。如送劳改场，路上背不动。到了那里再送不迟。二十日以前送来厚被子，把这条薄的带回去。冬衣准备好，但先不要送。一旦得到判刑的消息，或接到我的信，立即送来。同时可要求见一面（本所规定，凡判刑者均可见家属）。来迟了怕赶不上了。

十一月初极可能回长葛开宣判会，这是最难过的一关。这一天，你一定不要去参加这个会！其他都没有什么了。这最后的一次打击，虽然早有预料，但事到临头总还会有些突然。对你来说，这将是很沉重的打击。我很担心你经受不住。可彦，要坚强！把泪水流到心里，把哭声咬到牙关，默默地忍受吧！

只要你能健康地生活，我就有忍受一切凌辱折磨的力量。两年来的残酷磨炼，抹掉了一切天真幼稚的幻想，面对铁一般硬、冰一般冷的现实吧！

对我的身体，你不要担心，我受得了。从身体来说，如能到劳改场，生活会好些。再劳动一下，会有好转的。

还有，我走后，你不要去劳改场看我。春节回家去，安慰父母，和亲人们在一起吧！

……我要离你更远了。两年来，虽然没见到你，但总觉得你在我身旁。你无微不至地关怀我，我终生感激不尽！将来不论飘落到哪里，我的心永远和你在一起。……等待吧，漫长的路，总有尽头！

……给我力量！给我信心！给我光明！

十月六日

（注：写这封信的那一天，是这场地狱之旅中最黑暗的日子。九月九日，毛泽东逝世，形势骤然恶化。十月一日国庆节的晚上，我突然被叫起，中级法院异乎寻常地半夜开庭，正式审讯。主审官是中院院长亓中山。一连六天，日夜不停。我明白，按惯例，又要严打严判，以震慑社会了。而我作为一个“反革命重犯”，则首当其冲。面对这一严峻形势，我做了最坏的准备。信中对此有所暗示，但在尚不明朗时，我不想过早刺激家人。奇怪的是，从这天起，审讯突然中断了，莫名其妙。后来才知道，是“四人帮”打倒了，而所谓攻击这四个人的言论占我“罪行”的百分之八十，他们审不下去了。巧的是，我写信的这天晚上，就正是抓捕“四人帮”的时刻。信的最后一句是“给我光明”，这光明其实在这个夜晚已经悄悄升起了。命运哪，真是诡谲！）

第二十七封信（10月24日）

彦：形势是十分有利的！即使出现最坏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