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闻是肉感的

    当一个叫廖固求的女人爬上广州花都区一座高压电塔打算自杀时,我正在北京,而不是在现场。几天后,我从《新京报》的社论里得知了这个停电救人的故事——当天晚上为了救她,半个花都陷入黑暗。
    这篇题为《“花都停电救人”让生命更显尊严》的社论里说:“不难想象,对广州这样一个经济发达、人口密集的城市而言,大面积停电意味着什么。”这句话出其不意地刺激了我的表达欲,一时间很想用文字来表现这种“意味”。想象一下,现代化大都市像是一台庞大而冰冷的机器,它原本呼呼地高速运转着,但因为一个外地女人,它某种程度上被迫“停顿”下来,为了实现“停顿”,它的各个部位不得不迅速协作调整,甚至仿佛关节处都发出“咔啦啦”的粗糙刺耳的磨合声。这一过程本身,在我看来是惊心动魄的。而它选择“停顿”,则让我看到它内心的温情。
    我于是决定去捕捉这种惊心动魄和这种温情。我立刻飞去广州,在有限的时间里去找参与救援的当事人,了解和证实事件的经过,而更重要的,我需要细节、细节和细节,故事、故事还是故事,来还原事件的经过。这个救人的故事本身其实并不复杂,也没有悬念和曲折,但是我想让读者感受到这是一场怎样的全城大动员。
    事实上,这一事件,读者早已获知,因为当地报纸已有过篇幅还不算简短的报道;读者也已经认知,因为评论很及时地跟上了。而我想做的,是让读者能感知。
    最初冲击我头脑的是思想,是有关生命尊严的阐述;打动我、吸引我的,是某种情境(那个“停顿”的情境)和意象(那个“机器”的意象);而现在,我想试着用特稿表现出来。
    我们的主编杜涌涛说,冰点钟情于那种“有表情的思想”。那么特稿要表现的,正是这种表情。而要描述这种表情,在新闻的各种体例中,恐怕也没有比特稿更适宜的了。
    一位同行曾说,她觉得新闻事件背后的逻辑几乎就是那么几种,深挖下去发现无非是政府失职、制度缺失、法律不完善等等。但在我看来,新闻故事本身却是丰富的,它的悬念,它蕴含的戏剧性,人物的命运和内心世界,都是千差万别的。而特稿需要捕捉这种丰富,然后让人感动,让人生气,让人恐惧,让人痛苦等等。
    既然思想是有表情的,现实是戏剧性的,而历史是充满细节的,那么,新闻就可以是肉感的。
    这种肉感需要借鉴文学的技巧来表现。《亚洲周刊》总编邱立本说过:“记者不是小说家,但却像小说家一样重视场面的描述、人物性格的刻画、情节的纠葛、高潮迭起。”普利策奖在1979年增设特稿奖,据说评奖条件首要关注的,是“高度的文学性和创造性”。但特稿又不是文学,它恪守新闻的职业规范,使用新闻的笔调,克制,客观,每个字句都要求有出处有根据。
    这篇《万家灯火为谁熄灭》,很惭愧,它很不完善,在表达我想表达的东西时力有不逮,但它是我在特稿写作中的尝试和努力。
    不过在广州采写这篇报道时,有人问我:“你是要写一篇通讯吗?”报道登出来后,我收到一条短信:“这篇报告文学写得很好看哦。”还有人把它等同于深度报道。
    再次地,我发现自己很难说清:什么是特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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