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2年 川西的一个镇 白鹿镇
采访时间:2002年12月9日-11日
地点:四川省彭州市白鹿镇
易延容的婚姻问题今年有了眉目
进白鹿已是午后,场刚散。易延容见面就说我来晚了,没能赶上场天的热闹。
事实上逢单日赶场,太过频繁,白鹿的集市虽比从前规范和热闹,却少了散慢和悠闲。这话是易延容说的,两天后仔细观察,发现不无道理,人们行色匆匆,赶集似乎是在应付两天一次的约会。
第五个年头了,一切都在悄悄改变,不变的是小镇上人们的热情。
天冷,易延容倦在电炉边取暖。然后邮车来到,一天最忙碌的时刻也就到了,小小的邮政所挤进三四个人,他们等着小易分报。通常,更多的邮件和报刊由她送到门上。12月9日,进小镇的信件是26封,邮差带走31封,维持着5年前的水平,但报刊的种类和订数却是5年前的几倍。光是回水煤矿的老板朱曦东就订了十几种读物,1000多块钱,他是除镇政府外最大的订户。
相比邮政,电信的优势越来越明显。小镇2800多户人家,今年已有1430户安了电话,手机用户逾千。互联网有5个用户,其中一个是天台村的农民,种黄连,上网了解药材市场行情。小镇到处宣传ADSL,但至今并未开通这项业务。
白鹿邮政所归邻近的新兴镇邮政支局管,所里就易延容一名职工,有人会开玩笑叫她易所长,初时她很介意,出言制止,时间长了也懒得理会了。按一位在政府做事的干部的说法,在小镇,她比镇长的知名度还高。这在与她逛老街的时候得到了印证,无数居民向她打招呼,“来屋里坐坐”。
1994年,易延容高中未毕业就顶替她的大姐进了邮政所,大姐不愿干是因为收入不高,自己开了茶馆。小易说刚开始还觉得这个活路不错,也清闲。邮电未分家时,收入尚可,现在每月不到500元,“比其他单位差多了”。一成不变的日子一晃就是8年,易延容已是大姑娘了。
让家里担心的婚姻问题今年算是有了眉目。对象是桂花镇中心小学的体育老师,玩伴介绍的。两人一见面就都笑了,因为之前朋友也给小易介绍过对象,正是眼前这位。那是两年前的事,“也算缘分吧”。
结婚?“还没有想好。”
苏崇能还在十字街口卖面条
后街,白鹿的新街迟迟不见收尾。有风的日子这里总是尘土飞扬,据说街两旁的小洋房卖得不错,但不见一户入住。零星的几个工人在楼前敲敲打打,才不至于让人感到冷清。
新街的开发商姓王,中午与镇上的书记喝了酒,坐在易延容的大姐开的茶馆里烤火聊天。有人嚷着打麻将,但“因为记者在”,没人动。
这注定是一个百无聊赖的下午,所有的茶馆都开着,所有“喝茶”的人都在打麻将,尽管天气冷,大多数人脚下也没有火,但劲头丝毫不减。
苏崇能还在十字街口卖面条,而利胜刚的“大众饭店”早已人去屋空,老苏说,生意不好做,利娃儿搞亏了,半年前就已卷铺盖走人。老苏的日子不温不火,“小本经营,不敢做发财的梦。”所以他的面条仍然维持两年前的价,所以他的回头客特别的多,所以他的脸上总溢着笑。
小笋酸汤面1.5元,粉1.5元,包子5角,馒头3角,稀饭2角,人人消费得起。
儿子苏新江花1.6万元买了一台旧的长安面包车,跑了半年,赚不了钱,因为“跑车的实在太多”。车停在路口,小苏还是帮着老苏卖面条,有客人包车,他撂下锅勺就走。说是父亲的老熟人,所以跑塘坝子小苏只收了我30元,去上书院收10元,没有票。回来问易延容,说也就这个价。至于回彭州,小苏要80元,镇政府门前3辆崭新的桑塔纳,砍到最后,70块也跑。那天夜里,手机不停地响,车主问“什么时候走”。
面馆对面的杂货铺还是棉鞋最好卖,五年一个样。价稍涨,13-28元不等。邻居调侃,说这是白鹿的工作鞋,“热和”,所以一进秋天,小镇的女人们都往这里跑。至于其他商品,似乎季节不对,落了厚厚一层灰。小杂货铺每月有6000-7000元的营业额,20%的利润。
公路到白鹿就到了尽头,是“死角”,不像下面的通济镇和新兴镇,是“过道”,所以来往客商少,生意自然打了折扣。
老板娘在柜台外与邻居打麻将,有一茬没一茬地搭我的话。家里来了客人,老板朱建军在家陪客,也是打麻将,平和一家2元,放炮的开4元。
周德顺说15个小煤窑今年要关5个
今年度假村在白鹿兴起,尽管“农家乐”的生意不景气,新的“农家乐”还是不断被催生。
6月份开张的蟠龙山庄挨着后街,它以拥有镇上惟一的游泳池来招徕客人,收到奇效。相距不远的谊园茶园给“抵得没法做了”,撤了招牌,收了茶档,只暗地里拉些客人住宿,以避税。
女主人林述仙闲不住,每天清晨5时半起来扫大街,逢场下午还要扫一次,每月收入150元。场天她还到苏崇能的面馆里帮手,不给工钱,免费吃一餐,或者,换回几桶潲水,喂家里的三头猪。
女儿刘玉苹开小煤窑,挣了些钱,每次回家都劝母亲别忙乎了,母亲嘴里应允,却管不住手脚。
镇里要大力发展旅游,关停小煤窑的呼声愈来愈烈,林述仙有点担心。女儿说,找了镇上管事的,可以拖上一阵。刘玉苹心里有气,开煤窑是政府审批的,各种手续合法,现在说关就要关,我的债务怎么办?工人下岗怎么办?政策怎能三天两变呀?
刘玉苹预言,现在白鹿很稳定,只要“关井压产”力度加大,就要出乱子。
而母亲林述仙偷偷告诉我,听到关井风声,已有债主上门索债。女儿立即制止了母亲的话。
按照镇党委副书记周德顺的说法,15个煤窑今年要求关5个,已关2个,有2个正在做工作,4家矿山也是关的对象,压力?“不是一般的难”。工业本就薄弱的白鹿面临前所未有的考验,镇里经过细致规划,提出“旅游强镇”的思路,大力扶持旅游业的发展。
“搞旅游?飞来峰、塘坝子连手机信号都没有,怎么得行?”电信代办员郑忠反问我。苏新江的看法相同,没有几条好路,旅游哪搞得上去?
很难判断旅游业在白鹿的前景,但新的农贸市场的启用、后街集贸一条街的开发、沿河两岸焦炭厂的关停,又不难看出镇里的决心。
困难重重,是周德顺的结语。而上书院招商未果,两年来引资进展缓慢让白鹿人不免担心“旅游强镇”的设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