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砷猪”传说 猪饲料中的“元素周期表”

自从中国的养猪业从传统养殖转向工业化养殖以来,这个杂食性的偶蹄类动物几乎吃下了包括砷在内的小半张元素周期表。在饲料中滥用相关元素的制剂,将会对环境带来不可逆转的影响。近十年间,学界、业界一直呼吁禁用有机砷,但农业部称,没有足够的科学数据证明规范、合理使用有机砷饲料添加剂会带来食品安全风险。

责任编辑:曹海东 助理编辑 袁端端 实习生 方芳 赖园林玢 王悦

导读:自从中国的养猪业从传统养殖转向工业化养殖以来,这个杂食性的偶蹄类动物几乎吃下了包含锌、铁、铜、铬、镉、铅等在内的小半张元素周期表,砷只是其一。从营养学角度而言,动物对微量元素的需求是必需的,但在饲料中滥用相关元素的制剂,则将会对环境带来不可逆转的影响。

编者按:西南师范大学环境化学所原所长黄志桂算了一笔账:以国内猪饲料年产量6000多万吨计,如果按农业部2001年颁布的《饲料药物添加剂使用规范》,以每吨饲料添加100g阿散酸(有机砷的一种)计,则每年将排放阿散酸6000吨。

引言:近十年间,学界、业界一直呼吁禁用有机砷,但农业部称,没有足够的科学数据证明规范、合理使用有机砷饲料添加剂会带来食品安全风险。

引用:如果想知道黄浦江上漂流的上万头猪是怎么死的,政府部门选择了最严谨的解答方法——排除法。

说明:2013年3月20日,农业部网站公告称,在30份从黄浦江及上游打捞的漂浮死猪组织样品中,未检出砷。

人物周刊:听说此次出任部长,挣扎得很厉害。

龙应台:几乎所有台湾人都知道,现在所谓当官是一件可怕的事。我这次出来,所有的朋友都很惊讶。但我现在不能去想这个问题,否则就没法进办公室了。

人物周刊:听说在香港跟安德烈吃告别餐,眼泪滴在牛排上。

龙应台:人生有些决定就在一霎那,本来一咬牙一闭眼,心想,“妈的,就去做吧。”这次完全没有跟任何人商量。儿子听到时,都呆了。我原以为他是担心我,担心我受折磨被伤害,没想到完全不是。这家伙的反应是:“你把整个房子留给我来善后啊?所有的活都得我来干?”我笑坏了。紧接着又想,母子俩在一个屋顶下的共同生活就要中止──在沙湾径25号,我们共度了7年的光阴,他已经26岁,这种缘分恐怕不会再有了。这一想不得了,眼泪就下来了。这两个儿子一冷一热,安德烈是表面冷的那一个,虽然平时他也不理我,各忙各的,但有时晚上在阳台上看海,端杯酒,会说说话。这方面,我不是很放得下。

人物周刊:不少人在问:龙应台真的那么想当官吗?

龙应台:在台湾,当官几乎是受难的同义词了。那一刹那的念头其实也很简单:今年刚好60岁,如果再晚4年来找我,我肯定干不了。也就是说,如果人生还要再用一次大力气,这是最后一次。

人物周刊:你是不是有儒家那种士或君子的观念?

龙应台:台湾70年代的大学生都有吧,包括马英九。不管价值怎么颠倒,士的那种气质和信仰是磨不掉的。不然,过这样的日子,怎么撑得下去?

人物周刊:你说换了位子就需要换脑袋,不怕被人抓小辫子么?

龙应台:如果要少惹点麻烦,我确实不该说,但这就是事实。难道现在我还能以作家的风格来处理政务么?

这是该网站唯一一份与漂流死猪相关的公告。此前微博上传言,这些猪死于有机砷饲料添加剂的过量使用。

尽管“砷致死论”过于夸张,但南方周末记者采访发现,学界和业界禁用有机砷的声音已经喊了十余年。

批注左浮动

中国农业大学食品学院副教授朱毅发现,业界一直有种观点认为猪粪中有机砷会转化成无机砷,污染自然环境,继而通过食物链危害人类健康。

在动物营养学中,砷既是必需微量元素,又是有毒有害元素。有机砷(又称有机胂)制剂属低毒,研究表明80%-90%有机砷几乎是以原形从家禽和猪的体内快速排出。所以,猪肉残留有机砷的可能性不大,但有机砷制剂会对环境造成影响。

研究表明,长期饮用砷含量50μg/L以上的水,会引发肺癌、皮肤癌、肾癌和肌肉萎缩等疾病。世界卫生组织因此规定饮用水中的砷含量应低于50μg/L,美国环保部将饮用水中的砷含量标准降低到10μg/L。

西南师范大学环境化学所原所长黄志桂算了一笔账:以国内猪饲料年产量六千多万吨计,如果按农业部2001年颁布的《饲料药物添加剂使用规范》,以每吨饲料添加100g阿散酸(有机砷的一种)计,则每年将排放阿散酸6000吨。假设这些有机砷最终都转化为三氧化二砷(俗称砒霜),这个量大约是2662吨。

“猪不是因有机砷而死,但如果有机砷因为漂流死猪被禁,那是死猪的荣光。”朱毅说。

砷是元素周期表上排名第33的类金属元素,其实,一个懂行的养殖业者能很轻易地在这个元素的周围找到饲料中常被过量添加的元素锌、铁、铜,监管者也会发现在猪肉检测时严控的重金属元素铬、镉、铅等。

毫不夸张地说,自从中国的养猪业从传统养殖转向工业化养殖以来,这个杂食性的偶蹄类动物几乎吃下了包括砷在内的小半张元素周期表。

小标题一:“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的猪版传说

和公众一样,大多数养殖户并不了解有机砷。作为饲料添加剂,其主要用于促进生长及改善动物外观与畜产品颜色。

“我家的饲料里似乎没添加过这些东西。”来自山西的养殖户王勇(化名)说,“除非厂家已经提前混在饲料预混料中。”

所谓饲料预混料指的是,将一种或多种微量组分(包括各种微量矿物元素、各种维生素、合成氨基酸、某些药物等添加剂)与稀释剂等按要求配比,混合后制成的中间配合饲料产品。养殖户一般考虑成本,大多买预混料,然后自己按比例配大豆、玉米等,配成最终饲料。

实际上,添加有机砷的过程尚在生产预混料之前。中国生猪预警网首席分析师冯永辉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有一种小比例的预混料,业界称为“核心料”。通常厂家会把有机砷混在核心料里,然后再拿去生产预混料,最终卖给养殖户。

在冯永辉看来,有机砷在中国的流行,正是“楚王好细腰,宫中多饿死”那个古老传说的翻版。

1983年,美国FDA(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正式批准有机砷作为畜禽促生长添加剂,很快这一技术被国内科研院所和跨国饲料企业引入中国。

养殖户们发现,猪吃了含有有机砷的饲料之后,皮肤红润、毛发光亮,“就像人吃了人参之后满面红光”。这被业界慨叹为“人的审美标准被用来衡量猪”。

冯永辉透露,有机砷技术引入国内后,收猪人认定“皮红毛亮”的猪才算健康,且多给十块钱。于是养猪户就更青睐添加有机砷的饲料,饲料厂为迎合这种取向,争相添加甚至过量添加有机砷。

据冯永辉介绍,国际养殖业目前分为两大门派。以美国为代表的一派高度集约化,推崇工业化养殖,崇尚标准。瘦肉精、抗生素、饲料添加剂大多是美国公司的发明;以欧盟为代表的一派比较保守,致力于增加动物福利,崇尚自然,不惜提高成本以规避食品安全风险。欧盟近年来已经先后对瘦肉精、抗生素和有机砷等饲料添加剂实行禁用。

“中国面临非常困难的抉择。”冯永辉说,中国的国情跟欧洲很像,人多地少,环境压力大。如果学欧洲那样回归传统,散养10个月才长到200斤的黑猪,绝对满足不了中国人日益增长的肉蛋奶需求。

小标题二:照搬美国经验,环境难堪重负

可以说,中国养殖业此举是不得已的转型。

1993年和1996年,农业部先后批准了有机砷制剂——阿散酸和洛克沙胂在饲料中使用。南方周末记者查阅在此期间相关学术论文,学界和饲料企业在谈到有机砷时,总是强调其促生长的一面,而忽视其致毒及可能导致环境污染的风险。

后来的实验表明,有机砷并不易被猪吸收,超过80%都会通过粪便排到自然界中。

“对以污染环境、耗竭自然资源为代价的养殖技术及饲料添加剂等应坚决禁用。”最早提出反对声音的中国农业科学院畜牧研究所研究员、中国工程院院士张子仪说。

自1997年起,张子仪多次在公开场合呼吁中国不能照搬美国使用有机砷的经验,毕竟美国有成套的严密的卫生质量检验制度及粪便处理条件。

张子仪当时算了一笔账,后来被广为引用:一个万头猪场按美国FDA允许使用的有机砷剂量推算,若连续使用含砷加药饲料,5到8年之后将可能向猪场周边排放1吨砷。16年后土壤中砷含量就会翻一番,同时地下水中的砷含量也将相应升高。

张子仪进一步推测,如果用这些猪粪给甘薯田施肥,土壤中砷含量每升高1毫克/千克,则甘薯块根中砷含量即上升0.28毫克/千克。按此计算,不出10年,该地所产甘薯中砷含量会全部超过国家食品卫生标准,这片耕地只能废弃或种其他作物。

实际情况比张子仪预测的还要严重。

2006年,华南农业大学动物医学院的王付民等研究者对广东省养殖规模在万头以上、且使用阿散酸作为饲料添加剂的15个大型养猪场进行过调查研究,结果表明:猪场内长期施用猪粪为肥料的甘薯根内的总砷含量为国家规定最高检出限3-6倍,猪场周围的绝大多数鱼塘水的砷含量已超过渔业水质标准,鱼的可食性组织脂肪、脑的总砷含量也远远超标。

就在学界不断呼吁饲料中限用甚至禁用有机砷制剂的同时,与此相关的有机砷农药已经明确被农业部限用。

“无机砷作为农用杀虫剂在中国已有上千年历史,后来改用低毒的有机砷农药。”农业部农产品质量安全风险评估实验室(太原)主任乔雄梧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但是人们逐渐意识到有机砷存在环境风险,转而使用替代品。乔雄梧称,有机砷农药从过去大面积喷洒转向局部用药,到目前已经很少在食用农产品中使用。

小标题三:标准形同虚设

不光学界,饲料行业内部也出现了禁用有机砷的呼声,这源于各地层出不穷的生猪疑似砷中毒事件。

其实,无机砷等有毒物质属于国家严格控制的有毒有害物质。因此《饲料卫生标准》中规定饲料总砷含量不得超过2.0mg/kg。

2009年7月,位于云南省宣威市的某“中央生猪储备基地”,先后出现数十头种猪死亡,有关部门鉴定是砷中毒。

该基地的法律顾问李杰告诉南方周末记者,当时基地把饲料送检,测得饲料总砷含量为20.42mg/kg,已明显超出《饲料卫生标准》中2.0mg/kg的国家标准。

“饲料厂家却并不认账。”李杰说,当时对方同样援引《饲料卫生标准》并指出,在饲料“总砷”含量不超过2.0mg/kg的规定中,备注栏写着:“总砷”含量不包括国家主管部门批准使用的有机砷制剂中的砷含量。这意味着,所谓总砷检验结果,必须扣除饲料中添加的有机砷中的砷含量。

H7N9禽流感暴发分布图,截止4月23日下午,全国共报告108例确诊病例,其中死亡22人。 (李夏同/图)

问题是,这里面加了多少有机砷,以现有检测技术根本测不出来。李杰称,该案最终私了,饲料企业赔了一部分钱。

当年主持修订《饲料卫生标准》的全国饲料工业标准化技术委员会原主任委员王随元告诉南方周末记者,标准备注栏中的提法是后来加上的,至于是谁加的连标准起草者都不知道。

这一“备注”客观上让那些含有有毒物质的不合格饲料免受处罚。因为在实际生产中,饲料中有机砷加了多少,只有企业最清楚。

因为有机砷的存在干扰了检测结果,《饲料卫生标准》这样一个强制性国家标准因此形同虚设。

“除了干扰标准之外,从环保的角度讲,专家和饲料工业协会也一直在呼吁禁用有机砷。”王随元说,但是直到自己2005年退休,也没能促成这件事,因为“某些生产有机砷制剂的兽药企业不愿意”。

添加剂被滥用,不止有机砷

背景资料

安徽省六安市畜牧兽医局谭为军等研究者曾撰文指出,砷污染的产生主要来源于两个方面,一是自然界中天然存在,另一方面就是由于人类在生产活动中大量使用有机砷制剂。

实际上,除了砷之外,养殖业中还有许多作为饲料添加剂被滥用的元素,最典型的是锌和铜。

“从营养学角度考虑,动物对微量元素的需求是必需的,但非常有限。”北京市兽药饲料监察所所长周德刚指出,参照《美国NRC猪饲养标准》,畜禽对铜的需要量低于10mg/kg,对锌的需要量为30-60mg/kg。但目前在各种因素的误导和利益的诱惑下,实际生产中铜添加量大约是标准的10倍,而锌(氧化锌)添加量更超过标准的100倍。

饲料中的铜和锌经猪体代谢后,超过90%仍随粪便排出,会继续造成土壤污染,破坏土壤质地和微生物种群平衡,影响作物产量和养分。

据此,周德刚建议,禁用有机砷,同时对铜和锌实行限用措施。

南方周末记者了解到,目前个别省份已实施了地方禁用。2005年,福建省即出台了《猪用饲料安全质量要求》,其中明确禁用有机砷。

“当时福建省搞”上山下海“政策,倡导可持续发展。”标准的主要起草人福建农林大学动物科学学院副教授刘昊告诉南方周末记者,禁用主要出于食品安全、生态安全和养殖安全等多方面考虑。更重要的是,随着生物技术的发展,早已出现了有机砷的无公害替代品。

中国农科院饲料研究所、中国兽药协会等相关负责人在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时均认为,有机砷的限用是大势所趋。

但是主管部门的态度却并不明朗。在3月20日的通报中,农业部专家称:“没有足够的科学数据证明规范、合理使用有机胂饲料添加剂会带来食品安全风险。”

一位叫“小兵”网友在看了这条消息之后评论:黄浦江上漂浮的上万头死猪表明,中国的养殖业未必会“规范、合理”地出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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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刘之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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