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卡尔斯塔德,暮春迷烟树

“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一直喜欢南朝丘迟的《与陈伯之书》,没想却在北欧撞见草长莺飞的景致。

瑞典的暮春,晚上8点多,天空依然白亮。从斯德哥尔摩搭火车西行,前往靠近挪威边境的韦姆兰地区(Värmland),窗外,满眼绿林,片片镜湖。

森林覆盖了这个王国一半的土地,造就了瑞典众多火柴托拉斯及声名远扬的造纸厂。但在这里,森林被缓慢地砍伐,并不像在美洲那般激猛挥霍。

车厢里安静极了,人们倚着小木桌,各自看书读报,玻璃窗上映着几张凝神清净的面庞,仿佛伯格曼的又一出默片……

抵达卡尔斯塔德(Karlstad)已是深夜,天空飘着小雨,友人Maria在站台招手,圆脸绽出一个明媚的笑——她撑着大伞,上面也印着个“太阳笑脸”。

卡尔斯塔德以瑞典“太阳赐予的城市”而闻名,相比其他城镇,这里夏季日照时间更长;仲夏,人们在白夜穿梭于露天餐厅和酒吧,尽享大自然的恩赐。

在城里,常能见到“Sola”的塑像。据说,这位名叫Eva-Lisa Holtz的女子生活在18世纪,她笑容亲和,从餐馆女侍渐渐奋斗为老板娘,被当地人称作“Sola i Kallsta”(卡尔斯塔德的阳光),“太阳笑脸”遂成为城市象征。

次日晨起,太阳依然藏起笑脸,天空的云压得很低,我和Maria默行于细雨中,她抱歉地笑笑:“瞧这天气,真对不起!”

“哪里,这些榆树被雨水冲洗得绿盈盈的,太美了!”

我说的可是大实话。5月这时节,树叶儿刚抽芽,这种鲜嫩的绿,沁人心脾,加上雨天的迷蒙湿气,仿若置身中国古人所谓的烟树诗境。据说,两周前,树上还没有长叶,而再过一阵,叶儿密了,颜色就变深了,那将是另一种面貌。

水赋予这座城市灵性。500公里的克拉尔河(Klara)是瑞典最长的河流,贯穿韦姆兰地区,最终汇入瑞典面积最大的维纳恩湖(Vänern)。卡尔斯塔德坐落于这两条天然水道形成的三角洲位置,附近散落着超过两万群岛,当地人在这里划船、垂钓,也常乘坐水上公交环游其间。这座特殊的“三角洲之城”,还是从斯德哥尔摩乘坐旅游巴士前往挪威奥斯陆的必经之地。

若想充分挖掘这片地区的历史,可去韦姆兰博物馆(Värmlands Museum),沿着先人足迹,发掘神秘石刻文字,眼观可爱的小木偶,聆听中世纪传说,还可了解19世纪全城的工业化进程、移民政策、性别平等、科技发展等。

移步市中心广场,可见1955年竖起的和平使者纪念雕像Fredsmonumentet。1905年,瑞典与挪威正是在卡尔斯塔德通过解体条款,挪威从此独立。这个手持断剑、把士兵脑袋踩在脚下的女子铜像颇具争议。与之相比,广场角落抱甜筒的小天使广告则十分可人,每天下午的Fika(瑞典人的咖啡休息时间),大人们会像孩子似地舔着冰淇淋,坐在露天台阶上闲聊或发呆……

广场边有座大教堂,掩映于绿林中。教堂建筑风格简净,外墙嵌有两三扇圆弧小窗,灰白门面,冷凝典雅,远远看去,竟似一座高耸的东方寺庙。

最美的还是这里的公园。城北大片绿地,沿图书馆和博物馆横向展开,附近居民每天漫步或骑行于这片青草地,空气中似乎充满着那首怀旧民谣《Green Green Grass of Home》;火车站南面的城市公园始建于1863年,这座英式维多利亚风格的花园内育有八百多种植物。开春后,各色杜鹃花与不同品种的木兰竞相斗艳。身前在卡尔斯塔德生活的瑞典诗人GustafFröding,曾专门写到这座公园:“穿过城市公园,已闻夏日嗡嗡声。”

走出卡尔斯塔德,驾车北行半个多小时,可探访瑞典女作家塞尔玛•拉格洛夫(Selma Lagerlöf)的故居莫尔巴卡庄园(Mårbacka)。塞尔玛1909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不仅是第一位获奖的瑞典作家,更是第一位女性得主。

走进底楼客厅,这里放置着不少有关《尼尔斯骑鹅旅行》的工艺品,据说作家最珍爱那只精美的磨砂玻璃瓶;餐厅边的窗台,由纯白蕾丝窗帘与紫色小花装点,明净素雅;二楼绿色的书房,天顶绘有多幅天使画像,桌上陈设维持原样,吸引了世界各地的文学爱好者。

在塞尔玛生前最钟爱的花园里,我看到了一排苹果树。一百多年后,瑞典桂冠诗人托马斯•特朗斯特罗姆(TomasTranströmer)捧获诺贝尔文学奖。他在诗中多次写到树,望着眼前情景,那些句子,触动了我这行旅者的心弦:

……

顿时的觉悟。

一棵老的苹果树。

大海靠近了。

……

人形的飞鸟。

苹果树已开过花。

巨大的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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