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走廊里的老人

住在这栋楼里已经两年。我不喜欢这塔楼，倒不是因为它的户型，我不嫌弃暗的门厅和厕所，也不介意走到2楼才有电梯，但我讨厌那长条的走廊。走廊太长的地方，始终让人觉得不甚光明。喜欢长走廊的人士，恐怕也只有灵异片导演。

我开始审视这条走廊。首先它是临街的，外面就是天空，这就减少了阴森。其次，我只有在晚上12点电梯停运之后，才需要穿过整个走廊，其余时间，无需光顾这里。这样一番自我安慰，我渐渐适应了这里的一切。

直到前些日子，我听到走廊上一阵拖着脚行走的声音，一趟接一趟，才又开始感到诡异和不祥。我屏住呼吸在猫眼里打望了一会，是一个有点陌生的老头，面无表情。走了七八趟之后，声音忽然消失了。隔了两天问过电梯司机后才知道，老头就住在这层的当头。

他大概在做一种自行研发的康复训练。没有证据表明，每天上半身僵直地在楼道里来回步行，可以有效治疗什么病痛。相反，以目前我们每月只需缴纳5元的卫生管理费用来看，他的行走可能只会令他呼吸到更多的灰尘。但他似乎已经打定主意要这样日复一日下去。

有时他从西侧过来，有时从东侧。通常我会停下来，让他先过。因为这楼道里有N多扇门，栅栏铁门外有一层刷了绿漆的实心铁门，你得先开了这两道门，才能去开自己的入户门，而入户门一般又有两道。通常，大家会把最外头的那扇铁门，直接挡在路边，这对过路的人来说没啥影响，最多是一次同时过不了那么多人。

但对这个老头来说，影响不小。因为他的僵硬导致了他无法及时更改路线，如果沿着直线行走，就意味着最好一直线行直走。所以，有时我会侧身，或把门掩一下，让他先过去。他有时也会用能动的右手扬一下，以示谢意。

昨天下班时，我回得早。掏钥匙时，余光里忽然察觉有个影子，恐怖感顿时降临到我的全身。我飞快地扭头看了一眼，还好，是那个老头，他大概累了，站在墙边歇气。

可是这个回头来得实在有些突兀，很可能还伴随着我凌厉的目光。我开始觉得有点尴尬，于是跟他打了个招呼，又问了个傻问题。他离我有五六米远，指着头说，是的，我生病了，脑血管出了事，本来我以为自己身体挺好的，一直也能接孙子放学的，去年10月忽然就这样了，我着急啊，每天这么走，真是对不住你们了，让你们给我让路，添麻烦了。说到这儿，他忽然就哭起来。

我手里拎着东西，左手是菜，右手是钥匙，不至于手足无措，但怎么接应下去，我不知道。只得说了几句没用的“别着急”之类的话，边说边骂自己，这叫什么话，怎能不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