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智者】冯唐:灵魂打量着皮囊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一只大毛怪住进了冯唐的身体里。冯唐偶尔好奇,大毛怪在他的脑子里、心里,还是血液里?大毛怪的作息和冯唐不同,冯唐醒的时候他睡着,冯唐睡着了他就冒出来。这让冯唐的路径一直无迹可寻。从协和医学院的妇科博士到弃医从商,从前麦肯锡合伙人到成为名企高管冯唐一直在尝试着成为一个怪物,彻底消灭大毛怪。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有一只大毛怪住进了冯唐的身体里。冯唐偶尔好奇,大毛怪在他的脑子里、心里,还是血液里?大毛怪的作息和冯唐不同,冯唐醒的时候他睡着,冯唐睡着了他就冒出来。这让冯唐的路径一直无迹可寻。从协和医学院的妇科博士到弃医从商,从前麦肯锡合伙人到成为名企高管冯唐一直在尝试着成为一个怪物,彻底消灭大毛怪。
冯唐是个冷血动物。不然,读完协和的妇科博士,为什么会离开医院?那里有仰仗他活命的病人。冯唐是个怪物,不然,作为妇科博士,为什么会写一手黄书?让很多人指望从他《不二》的字里行间里寻找最原始的乐趣和冲动。冯唐,肯定还是个野心家,不然为什么从医院跑到企业,从国企跳到港企?一手拈花织锦,一手捧心修行,还时不时地劝人去墓地看看,那里才是所有人的归宿。
为此,我必须多问冯唐一些问题,探个究竟。
我不怕失去
记者:你妈妈真的很像孝庄吗?这么说,你的体内也奔腾着蒙古人的血气?
冯唐:我老妈是纯蒙古人,这会儿,她在加州晒太阳,下一站是南美。她去的国家比我多。她是典型的蒙古人,尽管不是所有的蒙古人都这样,但她的性格像极了老祖成吉思汗,敢于冒险,非常漂荡,一生叛逆。她快八十岁了,在家的时候,漂荡在家里,移身而过的时候像是奔腾千军万马。有这样的老妈,我也不像你看上去的这样文静,我的胆儿特别大,我不言害怕,不怕事情,不怕变化,不怕失去。像以前的蒙古人一样,马匹一骑、皮囊一背,走到哪儿是哪儿。大不了没有了,没有了再找一地儿。我的“黄书”《不二》老妈也看了。阅毕,她担心的事儿有三件:世俗怎么想?和尚的反应?政府什么态度?
记者:一个妇科博士,为什么会写“黄书”呢?我最想问的还是这个。
冯唐:分裂?我在用另一个角度看自己,你如果说是分裂,那也有可能是分裂。就是我看我这个人,就像看着我骑着的一匹老虎,有些东西是老天给我下的套。有些人性里有接近兽性的地方,有些有接近神性的地方,用这么一种态度,在不妨碍他人的情况下,我就尽量坦然一点,尽量真实一点。这也是我写字的一种义务。我相对敏感,我把自己的理解,用我自己的方式写下来。换句话说,人类有一个非常复杂的神经网络,一个叫交感神经,一个是液体,这些互相交集,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巨复杂的系统。还有一个是心理部分,它们堆积到一定程度,说也说不清楚。
记者:常年在路上,你就和自己这么纠结着?
冯唐:我在香港八年了,一星期工作七八十个小时,常住旅店,一年一半时间在旅店过,三分之一的饭在飞机上和机场吃,工作常住点在香港,和太太的家在香港,第二个“家”在北京,因为父亲在,哥哥在。我飘荡惯了。思考是我的伴侣,朋友是我的念想。一个人的路上,我的想法很多,我和我的影子相处。影子站在我身边,一个我打量着另一个我,灵魂打量着皮囊。我经常自己跟自己对话,今天遇到什么事情了,这个事情要怎么解决,主要还都是工作中的事儿。工作占据了我绝大多数时间,工作和生活在我这里的界限非常模糊。
记者:听着像个工作狂,哪里还有时间写书?
冯唐:写作对我来说是拍案惊奇。我一直没时间跑,也没有停。我出了八本书,五个长篇小说,两个杂文,一本诗。我笔下的那些事儿,想得少,做得更少。我觉得写作可能是老天给我的礼遇,我没有悠哉悠哉提笔的奢侈,我没有写前先沐浴焚香听一段莫扎特的时间,我总是憋了一周或者更久,所以写起来自然而然地流畅,纸上的东西比腹稿还要精彩纷呈。这就像即兴演唱或舞蹈,即兴总比计划好。我很幸运一直有这种状态,如果没有了,我可能就不写了。自由思想,独立精神。好玩儿就在于超乎了自己的想像,总能给自己一个惊喜。就好像自己是一潭小水,自己看自己的涟漪怎么打开。
别再犯傻了
记者:其实你是一个诗人?
冯唐:其实我是一个诗人。写诗是一种生活态度。诗更代表一种自由,一种直白,一种简洁,就像鸟儿插上翅膀飞起来。粗暴的快感,酣畅淋漓,没有故事线,没有情景,不故意制造冲突。是抽象的又是具体的,是生活化的舒适,像生活。我写小说也是这样,生活并不是像粗制滥造的电视剧一样有那么明显的冲突,更好的冲突是在限制条件下的取舍和挣扎。这是很好玩的感觉,而且还有很多细微的感觉图画和影像都没法呈现出来,一个契机找对了,就走入了小说,生香味儿都有,这有多么神奇,一张白纸可以给你带来一切,画不出来,拍不出来。而且这种感觉在变化,我脑子里的竹子和笔下写的,和读者读到的都不一样,似与不似之间,最难得的还在于还不拿文字强攻,不用写两千字说一个树叶长什么样儿,用最少最high的文字,实现场景的全理解。诗二十个字就做到了。像唐诗寥寥几句,从树叶、纹路到周围的环境都有了。
记者:貌似挺过瘾的,像是在写言情小说。你觉得自己写得过琼瑶吗?
冯唐:《不二》在香港卖得特别好。编辑老哥给我支招,要我写一本黄书,再写一本黄书,成为类型作家,或者制造一些话题出来。我想探索各种可能,写各种题材,我喜欢杂乱、自由。女生读的东西我也读,我虔诚地放空自己地去读,还是没喜欢。她们就要纠着、拔着、拧着、拐着,我自己常做的就是直接。清醒吧,别再犯傻了。我就是浇盆冷水让你来冷静的人。《不二》是我怪力乱神三部曲第一部,子不语怪力乱神,有道理,写这些东西本身就是带引号的触犯天条,有巨大的负能量环绕其间,这些负能量需要一定的时间消化,我也充实自己的元气。所以,我接下来要轻松一些,写一本爱情小说,琼瑶那样的,再写一本武侠蹦到古龙那儿,再写一本侦探,蹦到福尔摩斯那儿。人性无禁区,写作要自由。这样说着都轻松。
记者:你批评王小波写得不好,李银河却说你是文学巨匠。你觉得这话可以当真吗?
冯唐:最早的时候以心虚为主,慢慢听多了,我觉得可能是老天给我的。我带着一种疏离感跳出来,站在外面看自己拖个箱子走来走去。当越来越多的人渐渐说这个肉皮囊可以写一些不错的文章,我就认可了。挺高兴的事儿,但又觉得这个人跟我自己没多大关系。既然如此,珍惜就可以了。
我爱“全人类”
记者:罗永浩也常常夸你。要比聪明,你和老罗谁更胜过一筹?
冯唐:一个人在路上,渐渐地在北京或香港总有那么三四个人让我想着。有句诗叫“相见亦无事,别后常忆君”,见了他们也不是要说什么事,也说不出什么精彩的话,就是想见。跟他们坐一坐,有想见的需要。罗永浩是其中一个。老罗是一个有特色的人。他很真实,也非常聪明。我跟他的性格是一种互补,他比较闹,我比较静。他的行动力比我强,更偏执,干的出格的事儿比我多。“在他身上,有我所知的罕见的善良和温柔”,这是柴静对他的评价。我俩的聪明不一样,我只能把事情想清楚说明白,写字的时候能写high,能飞起来。
记者:从响当当的协和医学院博士毕业,不做医生,觉得对得住自己的青春吗?
冯唐:医学是我自己选的,学一门手艺,将来不让自己饿死。医学“非科学不到达”,不管做医还是管理,这点是相通的。医生是一个服务性职业,好的医生能感受到别人的病痛,做管理要急人所急,这点也是相通的。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学医给我了人生观和价值观,让我对人生和抱怨看淡很多。当医生容易产生一种疏离感,像那种大奸大猾、大福大贵,到最后也是躺在床上,也是万念俱灰,这个时候,假设当年那种伤天害理也好,自己违心也罢,什么都不是你的。“法上因舍,何况非法。”所谓的时间和永恒都是可笑的,更别说一些蝇头小利。差别心给人带来了很多痛苦。往无差别心去走,多走一步自由就多一步。想不开了去墓地或医院的重症病房走一趟。
记者:实践证明,这样会让更多的人幸福吗?
冯唐:这是出世的想法和入世的做法。谁也跟钱没仇。工作中把所谓的利益和事情想好,目标明确,事情说明白。谁都不希望噘着嘴工作。我写的情诗,有些不是写给太太,她也会很生气,我从佛学角度给她解释,这个“你”是全人类,我爱“全人类”。我有时对自己蛮狠,我把自己搁在时间里,我对自己很好奇。就像爬山,一定要爬到山顶上去看。我想知道自己的底。幸福的时候也要注意三点:酒后不能开车、酒后不能给人开刀、酒后从有意识到完全倒下,两分钟左右的时间,争取给自己找个凳子或顺墙角站着。旁边还要有一个自己信得过的人,不然醒来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拍摄场地|广州方所书店
网络编辑: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