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者】记者手记:写作的疖子
对于杨显惠而言,那些文字更像是一种释放,把所有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事,所有憋在胸口的话,都给一口气吐光。如果不是这样紧握苦难的杨显惠,一次又一次地用文字唤醒我们,也许历史会轻易从我们的指缝间溜过。
尼采说:“极度的痛苦才是精神的最后解放者,惟有此种痛苦,才强迫我们大彻大悟。”放下杨显惠的书,很多人都会不禁打寒战,仿佛在鬼门关前走了那么一遭——看着那些痛彻心肺的故事如同电影片段一般闪过,自己却心知肚明:那些苦难曾经历历在目。
对于杨显惠而言,那些文字更像是一种释放,把所有藏在记忆深处的故事,所有憋在胸口的话,都给一口气吐光。如果不是这样紧握苦难的杨显惠,一次又一次地用文字唤醒我们,也许历史会轻易从我们的指缝间溜过。
杨显惠现在只能用一只耳朵听人说话,他的听力出了问题。这几年,他心脏也不好,住过院,却还是要往外边跑。妻子总是很担心,却阻止不了。“他坐不住。不让他出去,比不让他吃饭还难受。”杨显惠对写作的痴迷,让我想起了格雷厄姆·格林曾经说过的话:“写作是由不得我的事。好比我长了个疖子,只等疖子一熟,就非得把脓挤出来不可。”
杨显惠和很多作家不同。他写一部作品,要花掉几年的时间。一半的时间用来写作,一半的时间用来调查采访。很少有人会在写作上花这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更何况他已经是一个花甲老人。这些年,很多作家选择了闭门造车的写作,杨显惠却还在执拗的坚持,只写真实的故事。“我这人很笨,编不出来。”
至今,他依然保持着外出采风的职业习惯——花的都是自己的钱。以前用的是自己的工资,现在用的是自己的稿费,不够的时候家里人也给资助一些。不采风的时候,杨显惠总是等待在自己的房间里,没日没夜读书和写作。除了吃饭的时候,妻子会来个电话,让他下楼吃饭。吃完饭,他又上楼,拿起笔,继续进入自己文字筑造的城里。
几年前,记者为他拍下一张照片。那时,杨显惠的两鬓刚刚有了几丝白发,脸上却满是沟沟壑壑的皱纹,深锁的眉头间全书写着一个个难以言喻的故事。妻子总是指着那张照片念叨:“六十多岁的人,怎么看上去就像七十好几的呢?”
杨显惠今年其实只有66岁,却已经是满头银丝。他的头发白得特别快。妻子说这些年来看到听到的故事,让杨显惠活得越来越沉重。时至今日,谈起夹边沟和定西孤儿院的故事,他依然会落泪。那些记忆在他脑子里扎了根,一翻动,便是揪心的疼痛。我说,也许不写这些东西,他会过得更好。“但那就不是杨显惠了”,妻子低声说。
采访的最后,在摄影师的镜头前,他依然是眉头深锁。“笑一笑,我们家就有一张你看上去开心的照片了”。听了妻子的话,杨显惠动了动嘴角,脸上却终究没有舒展开来。
网络编辑: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