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栏·刚柔并济】让肖邦的声音站在前边来
看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熟悉音乐,不是看他对于一流的作曲家(比如巴赫)同一首曲子的版本知道多少,而是要看他对那些“三流”,“四流”作曲家的作品有没有真心喜欢过。
北京的春天到了,明尼阿波利斯也是春天了吗?在春天里去鲍家街43号买肖邦的CD应该是件浪漫的事情。爸爸当年在鲍家街是混出了名的。吃在作曲系,住在作曲系,听音乐会,骑自行车,散步,聊天,说理想,全都在作曲系。爸爸从来没有敢考过作曲系,甚至于连理论系也没有考过。能在那儿混是当年最好的两个朋友都在作曲系。一个是黄多,他曾经是中国第一个作曲博士,以后去了美国,改了行,所以你没有听到过作曲家黄多的名字。一个是许之俊,是国家歌剧院的常任指挥,也早就不作曲了。只有爸爸,现在进了音乐学院,偶尔还会有人说,你是作曲系的吧?
鲁宾斯坦弹的肖邦是你最喜欢的,上个世纪1994年时,爸爸在地摊上买过两张他的盗版碟,录音极好。现在快20年了,仍然是你的最爱。
记得那年,你到北京来,妈妈去银川开会,爸爸自己带着你。咱们借住在护国寺,从百花深处钻出去,就是新街口那条著名的音响街。那些年,发烧音响正是好时光,整个一条街都是音响,有国外进来的,有国产的,每天带着才五岁的你,天天闲逛在发烧街上。肖邦你就是那个时候熟悉的,鲁宾斯坦的肖邦你也是在那个时候熟悉的。其实很多人都弹过肖邦,录音很多,记不过来。但是,你我二人,或许只知道有鲁宾斯坦弹肖邦了。
书架上就有傅雷家书,从来没有给你推荐过。书里边肯定有傅雷对他儿子说过的那些肖邦的话,爸爸曾经看过,现在忘了。不想让你听傅雷说肖邦的话,也不想让你听任何人说肖邦的话。
现在你听肖邦也快18年了,很高兴你没有去查肖邦的生平,没有去看那些肖邦以外的人对他的评价。18年来,你只是在听,有时在音乐会上,有时在音响里。昨天你在北京听,今天你在美国听。你只是在听音乐本身,没有去听那些附加在音乐上的文字。
那首《夜曲》,肖邦的《夜曲》,你是已经长在肉里了吗?从小学习钢琴时,弹了这首。以后,不想弹琴了,为了使指头不过早地退化,能够留下一点弹过钢琴的影子,也会让你每天放学回来草草弹几首曲子。其中就有这首《夜曲》。以后,爸爸用长笛也吹过《夜曲》,过一会儿还想吹吹,降E大调的,音区特别适合。一直没有对你说过乔治桑,也没有对你说过肖邦是多么爱国。其实,有电影,有文字,有诗歌,都是说这事的,只是爸爸反感这些音乐之外的东西。就没有对你说过。
现在说音乐的人渐渐多起来了。他们总是“说”呀“说”的。他们喜欢说作曲家的思想,生平,还有别人对于作曲家的评价,另外,他们还喜欢说,有哪些人弹过肖邦,不同的版本,不同的演奏家,还是那些故事。他们在说起演奏家时,又会形容那些演奏家的风格,语言变得贫乏,文字变得干枯,为了改变弱势,他们会强行去寻找那些有色彩的词汇,所以,你仅仅是看到了那些人搜索枯肠得来的词汇,而看不到躲在语言背后的肖邦了。而且,这些总是站在肖邦前边的人,甚至于连五线谱都不认识,更不要说去看看钢琴谱或者总谱了。只有这些人才最喜欢说,一流的巴赫,二流的莫索尔斯基(不喜欢他们强行对于作曲家分流)。
有一张唱片,买了很久,也听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地去查了查这个作曲家,梅特纳,知道了他是俄罗斯人,生活在巴黎,又怎么样?有一个作曲家,知道了很久,才有意识地去买了张他的唱片回来听,一听就放不下:格拉祖诺夫。有一首黑管协奏曲,真的很好听,有点现代,有点抒情,昨天才看了看,他是英国的芬济。还有一个人,也是听了很久,才知道他就是卡巴列夫斯基。音乐就是这样,你听了很久,不知道他是谁,只知道音乐本身给你的感受。
所以,看一个人是不是真的熟悉音乐,不是看他对于一流的作曲家(比如巴赫)同一首曲子的版本知道多少,而是要看他对那些“三流”,“四流”作曲家的作品有没有真心喜欢过。
这次给你买的鲁宾斯坦弹的肖邦是原版,不是两张,是十一张,一个大套盒,印刷很漂亮,当礼物送给你。才买回来就听妈妈说,你在美国,竟然比爸爸早一天时间下载了这套肖邦。老子和儿子不约而同地让肖邦走到我们的前边,真是奇妙。关于这一大套肖邦,还是不要说什么,听吧。听肖邦时说那么多,一般是跟女孩子调情时,才会愿意那样的。如果你听肖邦,不是为了调情,那就别说了,听就行了。
网络编辑:瓦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