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美国种族简史(5)

19世纪早期的爱尔兰人在法律上是自由的,但他们是在自己的国土上过着被压迫的生活。古代爱尔兰人曾在技艺和学识上有过建树,他们并非简单地因贫穷或缺乏教育而沦为“下等阶层”的。

爱尔兰人(二)爱尔兰

19世纪早期,一位法国旅行者周游世界,到过美国和爱尔兰,回去之后写道:

我曾见过栖身于森林之中的印第安人,也见过戴着锁链的黑人,当我琢磨他们可怜的处境时,我曾认为,我已经见到了人类悲惨遭遇的极端状态了。然而,我当时并不知道爱尔兰人的不幸处境。

这的确不是夸大其词。比起爱尔兰农民来,美国黑人的平均寿命要长,吃得要好。和爱尔兰农民的棚屋相比,美国黑人住的木板房子用料更结实,面积更大,通风也好,也更能防止别人干扰。这里无须准确地说清楚究竟二者谁的日子过得更惨。但是,竟然被人拿来和黑奴相比,19世纪30年代爱尔兰农民贫困潦倒的状况从中可见一斑。

尽管爱尔兰人在法律上是自由的,但他们是在自己的国土上过着被压迫的生活。英国统治者控制着他们的政治生活。定居在爱尔兰的英国人已经没收了大部分土地,并出租其中一部分给爱尔兰的佃户,从而掌握着爱尔兰的农业经济。这批英国地主不仅享有经济上的利益,也拥有社会和政治权力。在18世纪,他们的势力相当大,以至可以随意殴打爱尔兰农民,后者则不敢还手自卫。他们甚至可以派人去叫一个农民的妻子或女儿来和他们过夜。研究这一段爱尔兰早期历史的学者,对奴隶与亡国的爱尔兰农民之间,除了法律定义之外究属有多大区别,已经提出了疑问。同样,这里也无须对此弄个水落石出。能提出这种问题来争论,本身就表明爱尔兰人所受压迫之惨烈了。


作者:[美]托马斯·索威尔 译者:沈宗美 出版:中信出版社

古代的爱尔兰,曾经是个在技艺和学识上有过某些建树的国家。在基督教诞生以前的时代,凯尔特文化是“敌视知识”的,虽然它也使用自己的拉丁字母来拼写。爱尔兰靠近罗马帝国的疆界,多少世纪以来处在欧洲的外围,因而政治上是孤立的,文化上也是封闭的。内部的王朝斗争和外部入侵,多次毁坏了爱尔兰社会,使它无法形成一个强大而统一的国家。在15世纪初期,英国国王对爱尔兰的有效控制,仅局限在东海岸都柏林周围30英里长、20英里宽的一块狭长地带。千百年来,爱尔兰的历史就是一部充满偶发的流血起义和遭到血腥镇压的历史。英国人曾一次屠杀过600名犯人。蔑视加无情,就是英国人对他们的态度。提到爱尔兰人就称之为“不过是个爱尔兰人罢了”,或谓“粗鲁的爱尔兰人”。甚至在偶尔称赞一个爱尔兰人的领袖时,也只是说“就野蛮人而言,算个大人物”。

在爱尔兰历史上,最触目惊心的事件之一,是1641年的造反。先是有成千上万的新教徒惨遭杀害,接着又有成千上万的爱尔兰天主教徒被克伦威尔屠戮。在这场持续了十多年的交战中,有50多万人——约占当时爱尔兰总人口的40%——死于兵燹、饥荒和疾病。英国在战胜爱尔兰之后,颁布了所谓的惩罚性法律,剥夺了爱尔兰人许多基本的权利。爱尔兰天主教徒既无选举权,也不能充任公职或担任律师,还不准他们上大学或在大学任教。爱尔兰天主教徒的子弟,从法律上来讲,没有受教育的权利,天主教教堂不允许自由而公开地传教,天主教徒也不准拥有像样的田产,不能行使各项法律或政治权利。这些法律的宗旨,是明目张胆地要让爱尔兰人处于屈从和贫困的境地。用伟大的政治家埃德蒙•伯克(Edmund Burke)的话来说,此种对爱尔兰的惩罚性法律是“自古以来人类凭着邪念所能构制出的最巧妙而精良的机器,用以使百姓堕落,并进而败坏人性本身”。英国征服者能使爱尔兰人贫困不堪,但要消灭他们的反抗,又谈何容易。

为了满足本民族的宗教、教育和政治需要,各种各样的爱尔兰人秘密的和基层的组织纷纷发展起来。天主教神甫们为向其信徒布道,经常转入“地下”;学校秘密地开办起来;为支持新教教堂而强行向天主教徒收什一税的人,驱赶佃农的地主,或者与英国人勾结的本地爱尔兰人,往往会受到爱尔兰自发抵抗分子的袭击。由于不得不为自己提供通常是由政府提供的机构设施,爱尔兰人不但培养了高水平的组织本领,也锻炼出本领规避他们认为是非法压迫他们的政府机构。这两种本领,后来证明对于爱尔兰人在美国发展壮大其政治权力,是大有用处的。

压迫性的惩罚法律在18世纪末期有所放松,并最终于1829年被废除。这主要归功于丹尼尔•奥康内尔(Daniel O’Connell)的政治天才,此公将天主教徒组织起来,使得英国除了废除这些法律或打一场内战之外,别无选择。废除惩罚法史称“天主教解放”,甚至连美国对此也大加庆贺,费城的自由钟都被击裂了缝,可见这一事件历史意义之重大。

爱尔兰人并非简单地因贫穷或缺乏教育而沦为“下等阶层”的。他们的地位更多地带有世袭的种姓制性质,也就是说,无论怎么努力(甚或是成就)都不足以使他们在具有如此结构的社会里上升到与他人平等的地位。说实在的,他们被认为是如此不配上升到高层地位,以致法律和习俗相互配合,堵塞了他们任何升迁的门路。更何况,不管是故意还是人为,爱尔兰的产权制度规定,佃农在土地上的任何额外收获,都是属于土地所有者的,这就摧毁了佃农的积极性。此种制度在道德和经济上所带来的影响,远远超过了这些法律实施时间和地点所造成的影响。就像其他世世代代不管自身行为如何,所得或所失皆微不足道的种族群体一样,爱尔兰人不但由于这些法律而蒙受了眼前的损失,而且因积极性下降的社会环境而蒙受了更长远的损失。当年在爱尔兰(以及后来在美国),在同情者和批评者当中,在学术界和民众当中,都异口同声地说爱尔兰人“懒惰”和“无能”。现在不是在这里去责备谁,而是要认清一类因素,它日后将继续影响到美国爱尔兰移民的历史。

还有一种爱尔兰生活特点,它日后也将继续影响他们移居美国之后的风气,那就是他们会酿造世界上最佳的几种威士忌酒,经济状态和社会气氛也确实为他们提供了必须饮酒的充分理由。在18世纪,“当威士忌比面包还要便宜时”,酗酒现象普遍存在于爱尔兰城乡居民之中。当然,此前就已有人观察到爱尔兰存在着类似的豪饮之风,后来美籍爱尔兰移民及其后代的海量亦不逊色。

从19世纪30年代起,谷物歉收和灾荒加剧了爱尔兰人的普遍贫困状态。同时,向海外移民的人数也普遍增加了,这使爱尔兰因此而丧失的人口比例比其他任何国家都来得多。这种危机的高潮,发生在19世纪40年代的大饥荒时期。国际范围的马铃薯歉收,于1845年波及爱尔兰,毁坏了当年及其后连续几年的谷物。由于爱尔兰1/4的可耕地用于种植马铃薯,这场灾荒对爱尔兰——尤其是对爱尔兰的穷人——的影响是毁灭性的。有100万人死于饥饿或由饥饿引发的其他疾病或时疫。更多的人逃离了。仅在19世纪40年代中期的短短几年里,大约共有1/3的爱尔兰人消失了。到1914年,爱尔兰的人口只有19世纪40年代时的一半。

人口的大量流失和移民过程中的悲惨遭遇,是一棵藤上的两只苦瓜。赴美移民大多挤在货船的空舱里,而货船在建造时几乎或根本没有考虑到乘客的需要。譬如说,船上没有厕所,以致污秽遍地,臭气熏人,疾病盛行。他们睡的则是堆起来的架子铺,每个铺位是6英尺长、3英尺宽,而且两层架子铺之间只有2英尺的高度,“上次航班移民乘客留在铺架上的无法祛除的臭味扑鼻而来,令人恶心”。有半数货船所储备的饮水就是普通的河水,又浑又苦。有随船医生的货船不到2%。多数船主不想法子让男女分舱,妇女极易受到男子的猥狎,夜间根本不敢在铺架上躺下,只好坐在自己的包裹细软上打盹。

由于食品和饮水不足,卫生条件又差,横渡大西洋之旅极易危害健康,对生命来说是危险的。1847年是多灾多难的一年。那一年有大约20%因饥荒而移民美国的人,在途中或刚刚抵岸之际死去。这也就是说,死了4万人,而且多半是年富力强的壮汉。相比之下,19世纪英国船只运载非洲黑奴来美时,途中死亡率也只有9%。诚然其他年份不都像1847年那样糟糕,但斑疹、伤寒、霍乱和其他致命的疾病,不 时流行开来,而且无法预测;翻船也属家常便饭,仅在19世纪50年代就发生过40多起。

网络编辑:小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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