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概念牢笼,温情对待传统——与易中天先生商榷
易先生的思考取向在现代中国十分盛行,严重妨碍国人以开放心态对待传统。本文也就针对这一点略作议论。
责任编辑:戴志勇
1月20日,《南方周末》刊发易中天先生针对杜维明、袁伟时两先生对话《究竟怎样对待中国传统文化》撰写的批评:《我们从儒家那里继承什么,又该怎样继承》(以下简称 “继承”,见图一)。易先生依据自己对儒家若干观念的理解,向身处于深度精神迷茫之中的当代国人,推荐了一个在现代语境中处理儒家价值、观念传统的方案:以共同价值为标准,抽象继承为方法,现代阐释为途径,以解决“继承什么”和“怎样继承”的问题。
这方案听起来相当耳熟,看起来相当完美。但恕我直言,这个方案充满了现代人的傲慢,这样的傲慢将让中国人无法完成现代文化与精神秩序的构造工作。
图一
图二
本拟对此提出批评,因忙于研究,半途搁笔。近日,易先生发表《这样的“孔子”不离奇吗》(见图二),针对拙作《你可能不认识的孔子》(以下简称“孔子”)就孔子作出的几乎每一个判断,均提出质疑。其中牵涉诸多关于古典中国历史、儒家理念源流的具体问题,如一一回答,需几大本书——这也正是笔者目前研究的主题。而易先生该文与前文具有共同的思考取向,而这样的思考取向在现代中国十分盛行,严重妨碍国人以开放心态对待传统。本文也就针对这一点略作议论。
历史主义的傲慢
文明特殊论可以敞开胸怀拥抱现代化,而对传统采取决绝的封闭态度。
通观“继承”一文,或可确定,易先生立论的哲学基础大体上是历史主义。比如他说:孔孟的所有思想,所有概念,都有时代的背景和历史的语境。儒家的很多东西恐怕都是“馊了的饭菜”。某些已经死去的,比如三纲五常、三从四德等等,就让它“死在沙滩上”,用不着再去“创造性转化”。
这样的话,在过去大半个世纪出品的历史、哲学史、思想史著述中,随处可见,它几乎是所有知识人谈论历史人物、古代观念的口头禅。因为,过去一个世纪,国人一直在接受历史主义哲学教育。
这种历史主义绝非新事物,法家早有阐述。《商君书》开篇即提出作为法家变法理论的哲学依据:“前世不同教,何古之法?帝王不相复,何礼之循?伏羲、神农,教而不诛;黄帝、尧、舜,诛而不怒。及至文武,各当时而立法,因事而制礼。礼法以时而定,制令各顺其宜,兵甲器备各便其用。”新时代需要新法律、新制度,为此必须毫不犹豫地抛弃、摧毁旧法律、旧制度。
我相信,绝大多数国人会觉得,这些话正确、精彩。只不过,接下来的一段话便露出了杀机:“夫常人安于故习,学者溺于所闻。此两者所以居官守法,非所与论于法之外也。”制度乃是因时而变的,没有任何恒常性,因而也就没有任何客观性。因此,法律、制度就是工具,作为立法者的统治者则在律法之外。统治者可按照自己对“时”、对“事”的理解,废除此前全部法律,全盘重订法律。中国在二十世纪所发生的巨大变化,无不源于此一观念。
这也正是易先生对待观念、对待传统的逻辑。按照历史主义,人的思想不过是他们所处环境的产物。所以,在先生论述中可以感觉到,思想、观念本身并不那么重要。也正是这样的认知决定了易先生对传统思想、观念的轻浮态度:他们的时代早已灰飞烟灭,他们的理念能有多大价值?为了要在新时代更好地生活,我们需要全新的价值、全新的观念——历史主义一转身就是进步主义。
事实上,按照易先生的历史主义,不光是孔孟,所有人所提出的所有思想、概念,其实都有其特定的时代背景和历史语境,包括易先生所心仪的现代价值。也因此,它们根本就没有普遍性和客观性,而都是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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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方亚
作者似乎在狡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