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久违的蓬勃——记九门爵士音乐节
梦想着去蒙特利尔或者海外其它城市体验爵士音乐节的中国人,现在或许可以把眼光稍稍收回国境之内,看看在北京举行的第二届北京九门国际爵士音乐节。在这一个星期里,中国的爵士乐听众发现,我们已经拥有了梦想中关于音乐和现场的许多,虽然梦想依然很远。
去年,当黄勇的个体公司策划“九门爵士音乐节”的时候,我觉得那是京城爵士乐奋力自救的行动—北京的爵士乐市场萧条,大型的演出经年不遇。黄勇以勇敢的姿态做这样的演出,对于音乐人和爱好者都是振奋人心的事。虽说演出一共只有三天,参演者都是本地团体,上座率也一般,但是姿态已经摆开,事情做起来,一年之后情形就大不一样。今年的“九门爵士音乐节”历时一周,赞助商强势加入,参演名单里出现了欧洲以及美国的优秀音乐家,除了主会场,还有多场非正式演出及讲座交流。自2001年“北京国际爵士音乐节”停办以来,北京已经很多年没有过这么蓬勃的爵士乐之声。
所谓“九门”,意指北京的九座城门,音乐节以此命名,蕴涵如此深意:将北京这座城市的古老性情和气质与现代爵士音乐融合在一起。经过中山公园的千年柏树和五色土祭坛而步入“紫禁城皇家音乐厅”,场地的选择也体现了这种融合的含义。和去年第一届爵士音乐节不同,有更好的媒体和各种渠道的宣传,今年来到现场的观众也比去年更多。在音乐节的第一天就能看见观众们集体起身向舞台上的音乐家鼓掌致敬的场面,持久不息。热情的观众自然包括多年无法享受爵士节盛况的成熟的听众,也有尚在按图索骥的新人群。
爵士钢琴家夏佳也许是国内最勇于尝试的爵士乐家。去年,他的三重奏走的是新爵士的电子风格,今年摇身一变,带领城市大乐队,以最传统的big band登场。当然,越是人多的组合,越需要成员音乐素养的整齐,以及时间的历练。夏佳这一组合演绎中规中矩,一派“汇报演出”的感觉,显然,要走的路还很长。
接下来,是本届音乐节中最闪亮的明星,法国国宝级爵士小提琴大师Didier Lockwood。他同时也是一家音乐学院的院长,年轻的乐队成员们都是他的学生。欧洲乐手在如此年轻时就能拥有非凡的技术固然令人赞叹,而音乐素养和意识更让人看出深厚的传承,而这正是中国音乐家缺乏的方面。
试图融合不同地域的音乐永远是爵士乐家喜欢干的事情,Didier Lockwood在自己的音乐中为金浩的萨克斯和中国传统乐器二胡留出了发挥的空间。小提琴和二胡的一首二重奏,气氛烘托得很入味。
在随后一周的音乐节期间,各路乐队粉墨登场。北京本地乐队和去年基本一致,阿Q爵士乐队、金佛爵士小组和张盈、fusion jazz的团结湖乐队、smooth jazz风格的摩登泡泡乐团等,除了夏佳,这些组合的音乐并没有明显的变化。倒是来自上海的赵可能性乐队和顾忠山七重奏不太一样。十年前在上海见到赵可,全是Billie和Ella的曲目,很有些爵士女伶的范儿,这次看他大多演绎原创歌曲,风格驳杂,曲调晦涩,音色也处理得古怪,竟然让人想起刘索拉。
即使音乐节的策划黄勇始终坚持并一再强调音乐节的根本目的,是为了给中国爵士乐提供一次总结机会和自我展现的舞台。但来自国外的爵士乐队无疑才是提升人们对本届九门音乐节兴趣的一大原因—除了首日演出的Didier Lockwood乐队之外,主办方在并不宽裕的挑选范围中选出了几支具有一定水准的乐队,来自比利时的Steve Houben和Emil Viklicky二重奏,奥地利的Seligo爵士四重奏和Philipp Nykrin三重奏,以色列鼓王Rony Holan及乐队。
让观众印象最深的无疑是作为整个音乐节压轴演出的俄罗斯音乐大师George Garanian指挥的大乐队。精巧、灵动的整体编排之下,每一个乐手又都有个性张扬的独奏演出,管乐的巨大动态被完全释放出来,完美地体现出big band的魅力。观众的欢呼赞叹伴着现场音乐一起,为今年的九门国际爵士音乐节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此时我回想开场的“城市大乐队”,意识到“生动”对于爵士乐是如此重要。
但凡中外爵士音乐家同台,必然会体现出巨大的水平反差,有种说法是准确的:中国爵士乐和西方的差距,有点类似足球上的差距,个体上的差距在一般观众看来也许是模糊和微小的,但体现到团体演奏上,就会是非常明显的反差。我们不能质疑中国音乐家的热情和勤奋,只能将之理解为东西方文化差异导致的音乐理解迥异—在爵士乐氛围淡薄的地方,既要学习原不属于我们的传统,又要面对变幻无穷的音乐潮流,有所“创新”也是每个人理所当然的愿望。这使本来不深厚的音乐形式会变得更加驳杂。在“创新”这个问题上,卡尔·波普尔对音乐的见解很值得一听:他认为在音乐创作中,“完整性”才是最关键的,而独创则与“天才”一样,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东西。既然不可求,就不必强求,得到完整的“美”的演绎, 这是最本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