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资本家 ”郑培光

另外两个大股东都退出“上海城市雕塑艺术中心”这个项目,郑培光表示能理解,“如果他们参与才是非理性的呢”。

上海城市雕塑艺术中心的幕后操盘手


    [简介]  郑培光,1963年出生,1981考入上海戏剧学院舞台美术系,与著名的旅美艺术家蔡国强是同窗,毕业后到同济大学进修建筑学并任教。90年代末下海从事房地产开发,专注于历史建筑再利用项目。拥有雄厚资本以后,2005年投标上海市政府规划的“上海城市雕塑艺术中心”项目,投资并改建了上钢十厂废弃厂房,按照国际“历史建筑再利用”的思路,改造成“上海城市雕塑艺术中心”并以其为核心创建了公共艺术社区“红坊”。

    大跃进时代建造的厂房改造成了上海城市雕塑艺术中心,滚烫的淬火池变成了立体的展览场地……四十多岁的郑培光站在他的作品面前有难以表达的愉悦,青春时的艺术梦想终于通过一种商业的方式实现。
  有专业人士评价,“上海城市雕塑艺术中心”这个项目的成功,只有郑培光这样经历过专业艺术训练同时又有雄厚资本的“艺术资本家”才能实现。“富而弄艺术”的例子在这个时代的中国不在少数,但是真正有长远意义的项目又有几个?北京的798、上海的莫干山路50号,相比于纽约的苏荷区、巴黎的左岸,顿显“发展中国家”的艺术空间的稚嫩和单一,而郑培光的“红坊”多少都给中国的艺术空间增添了些新的元素,也给这个时代的 “艺术资本家”提供了一个新的方向。

    第一次去“红坊”,是看女雕塑家向京的布展。其时刚刚在上海美术馆做完个展的向京像个小女孩一样兴奋地指挥着工作人员排布她的作品。
    即使像向京这样看尽全世界各地艺术馆、博物馆的艺术家,也难以掩饰对这个雕塑馆场地的赞美:“这个场地做展览太棒了。”
    雕塑艺术中心的场地之妙处在于它拥有一个罕见的三层空间的结构,而其中长24米、宽8.4米,嵌入地下深达3.6米的立体空间的前身是上钢十厂的淬火池—很少有美术馆的建筑会主动做如此疯狂的空间设计,但是这是为炼钢设计的淬火池,拥有如此的惊人空间却再为合理不过。它的朴素的水泥立面,配上全球最先进的灯光系统,任何一个雕塑作品进入这个场地,都如同进入了一个有历史文化信息的大环境,但这些环境的信息又不至于过分突出而影响雕塑作品本身的气场。
    想象一下上海的1950年代,上千名炼钢工人在此挥汗工作,这本身就具有一种工业时代充满体力劳动热情的美,难怪前来参观的艺术家没有不喜欢这个场地的。
    这个气势恢宏的展馆不可能出自一个普通的房地产开发商之手,也无法由一个毫无商业头脑的艺术家实现,只有像郑培光这样的人——年轻的时候受过严格的艺术训练,拥有良好的艺术修养和趣味,同时又亲身在跌宕起伏的商场鏖战数年,各种经验相结合——才能做成这样的项目,才能做得如此有水准,才能入得艺术家们挑剔的法眼。

 

改造前的“上钢十厂”(资料图片)

 

郑培光花了很多心血保留下来的上钢十厂的建筑结构和肌理

 

上钢十厂废弃的淬火池变成了绝佳的雕塑馆



有钱了就搞艺术
    2000年,上戏舞美系的同班同学蔡国强从美国到上海,和郑培光聊天,此时的蔡国强已经立足世界当代艺术圈,是最有代表性的几个中国当代艺术家之一。而郑培光则已经在证券和房地产市场胜算了几波高潮,手里颇有些资本,兴致勃勃地和蔡国强谈论做美术馆的事情,蔡国强说:“小弟,在美国有句话,要想破产快,就去开画廊 。”
    郑培光不想破产,但是郑培光还是想做艺术。按照他的说法“挣钱的事儿不费脑筋,费脑筋的事儿不挣钱”。他一方面通过历史建筑置换、改造烂尾楼等项目发展他的企业、积累资本,另一方面,他总是希望能用上他的专业,做一点“艺术的事情”。
    每次出国考察,郑培光最喜欢的是去公共艺术中心,或者是各种私人博物馆。在墨尔本,郑培光看到一个私人博物馆,这个博物馆的主人专门收藏各种火车头,那个博物馆是由一个巨大的厂房改造的,里面陈列着自蒸汽机以来各种曾经被使用过的火车头实物,“火车头是人类多么壮观的工业产品,它的尺寸就足够美,那真的太震撼了”。
    这是郑培光最喜欢的一个私人博物馆,日后郑培光动手改造“上钢十厂”的思路多少都受到这个博物馆的影响,同时也显示出他对工业时代人类文化作品的深刻理解。
    “上钢十厂”的项目其实是由区政府牵头的一个项目,政府部门希望能找一个有历史建筑改造经验同时有雄厚资本实力的公司来将其厂房改造成雕塑艺术中心,当时有包括上海美术馆在内的八家竞标机构,而郑培光的方案最有竞争力:第一,郑培光是以民营资本进行投资,未来雕塑中心的运营会更有活力;第二,在此之前,郑培光做过几个历史文化建筑功能置换的项目,这其中包括上海安福路201号的花园洋房(国民党最后一任市长吴国桢的豪华官邸)以及新华路的几处花园别墅,有丰富的改造经验;第三,郑培光尽管是个商人,但是首先是个“历史建筑再利用”的专家,而且懂艺术,有相当好的理论修养和艺术判断力。
    2005年5月5日上海市政府拍板决定这个项目由郑培光投资开发,条件是同年11月11日必须对外开放雕塑艺术中心。6个月的时间要完成全面改造。
    为了这个项目的实现,郑培光简直像疯子一样。这6个月的时间,郑培光所有的时间都是在工地上度过的。作为老板,他控制着整个项目的投资运营,作为艺术家,他要保护每个他认为有价值的建筑肌理,这个工地上没有建筑师、没有室内设计师,郑培光一人担当了所有的设计和创意的角色。
    恐怕没有人能同时承担那么多的工作,“拼命三郎”终因劳累过度得了急性阑尾炎,医生警告他必须立刻住院动手术,郑培光对自己的健康非常有信心,全然不听医生的建议,在“拒绝手术,后果自负”的单子上签了字,每天在工地旁一边打吊针,一边监督工期。
    “你现在想想有没有后怕呀?”
    “没有啊,我当时想要是把命搭上了,我也算是个英雄了。”
    ……
    2005年11月11日,雕塑艺术中心如期开放,这是建国以来中国雕塑史上极其重要的一个事件,也是“雕塑艺术百年”的一项重要的活动,更重要的是,上海从此以后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雕塑中心。

上海的 “左岸”,还是郑培光的“左岸”
    在国际上,“历史建筑再利用”是一个很重要的专业名词,在欧洲国家都有相当成熟的法律法规来规范历史建筑开发再利用的项目。比如在法国,有专门的“历史建筑再利用”的建筑师执业执照,全法国拥有此资格的建筑师不过两百人,他们皆有着深厚的学院背景,被称为“法国国家级建筑师”,享有很高的荣誉,是法国社会的精英,权力类似于建筑领域的大法官,只有他们有权力决定一项历史建筑能如何再开发利用,用什么手段加以保护。
    巴黎的左岸即是在此成熟细致的法规系统中诞生的“历史建筑再利用”项目,左岸原是塞纳河旁的葡萄酒厂和仓库,历史上一直都是法国文化生活的中心,法国从政府官员、知识分子到普通市民都小心翼翼地保护这个地区,随着时间的推移,左岸形成了良性的文化叠加,见证了法国精英文化的流变。
    除此之外,世界各地都有这样的公共艺术建筑,包括悉尼的岩石区、纽约的苏荷区、伦敦泰晤士河南岸、温哥华的兰桂岛等,皆是保存上百年的建筑肌理,同时在不同历史阶段承载不同的建筑功能,整旧如旧,往往在同一建筑截面上记录了百年历史。
    郑培光在欧洲考察了这些历史公共建筑之后,回国就一心想自己做一个这样的项目,这种项目和开发商务楼或者豪华商品房不同,它基本上不是一门赚钱的生意,靠它实现资产的迅速增长有点白日做梦,当年曾经和郑培光一起投资搞房地产的另外两个大股东都退出“上海城市雕塑艺术中心”这个项目,郑培光表示非常能理解他们不投资这个项目,“如果他们参与才是非理性的呢”。
    “历史建筑再利用”这类项目从投入产出比的角度来讲,风险太大,是几乎不可能赚钱甚至要赔钱的项目,但是这些建筑会在人类建筑史上留下来。它的魅力在于你的参与对于这个建筑来说只是它的一段经历,你对它“动手动脚”的痕迹全都留在了它的身体上,同时,它还将继续存在,等待后人对它的改造和书写。
    就像今天这个城市雕塑艺术中心,门口那条铺设于1950年代的马路因为长时间运输钢材以及地壳变动已有些微损毁,所有的工人都以为要重新改造铺设柏油,郑培光没舍得去动它,“你知道它有50年的历史,你现在到哪里去找一条完整的马路保存了50年的信息?”
    但同时,对于厂房,郑培光也不是完全“不作为”,除了精心保存建筑的结构和肌理以外,投资巨大的是对旧建筑的安全性和舒适度的改造。比如屋顶混凝土板的破损用碳纤维进行了全面加固,碳纤维是一种运用于火箭、宇航以及赛车等尖端科技产品的新材料,耐高温、耐腐蚀,用在历史建筑保护上,几乎看不出对原先建筑肌理的破坏。而随着时间的推移,再过50年,这些碳纤维又会成为人类建筑的材料记录。
    在上海城市雕塑艺术中心顺利开幕之后,郑培光又把开发利用的计划扩大到了建筑面积18000平发米的区域,总称为“红坊”,共分为A、B、C、H四个部分,其中A、B区为包括城市雕塑馆在内的艺术品展示区,C、H区为文化艺术产业商务空间。入住的客户包括曾获得美国《商业周刊》“最佳商业建筑奖”的大舍建筑设计事务所这样的创意型企业—毕竟,“红坊”要能以民营资本自负盈亏的方式来进行运营,必须进行一些看起来一点都不艺术的商业手段。
    郑培光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在做一件风险极大的事情,“只要是我们介入的项目,必须有一个开放的文化空间,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舍弃部分商业收益。”至于如何在艺术和商业之间走钢丝,既能真诚地做艺术,又能使其健康自足地发展,现在看来,最艰难的阶段已经过去,郑培光似乎胸有成竹。
    当问起曾经在雕塑艺术中心做过个展的雕塑家向京对整个“红坊”的评价的时候,向京认为上海目前的艺术土壤还是太薄,无法与国外的公共艺术中心相比,像巴黎的左岸,包括她最近去的柏林,那里艺术家自发形成的艺术空间,看起来毫无规划,空气里却弥漫着自由的气氛,艺术家一到那个地方就能嗅出自由的气味儿。
    上海只有一个“红坊”,这与上海本身所具有的深厚的历史文化积淀实难匹配。郑培光自己也很清楚,尽管自己费尽心血一手做起来的“红坊”有着先天无与伦比的优越条件,但从艺术多元的角度来讲,也不免有所缺憾—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一个郑培光的作品,它代表着郑培光的个人趣味和审美爱好,如果没有更多的艺术资本家、艺术开发商参与到公共艺术空间的创造当中来,我们的城市终将陷入单一的文化趣味和动辄怀念旧上海1920年代的遗老遗少的陈词滥调当中,或者坠入“艺术时尚化”的消费主义大潮。
    但愿郑培光这样的艺术资本家不是孤例。

 

上钢十厂废弃的淬火池变成了绝佳的雕塑馆

 

雕塑中心一角。部分长期展示的雕塑作品中有一部分是郑培光的私人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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