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声记】在断裂处生长

    以前是带“红”字的不给唱,现在是带“蛋”字的不给唱。最倒霉的当属既有“红”又有“蛋”的《红旗下的蛋》,而《滚动的蛋》也只好滚蛋了。不知这是否跟梁朝伟在《色·戒》中慷慨献出而又被坚决删除的两只“蛋蛋”有关,或者跟享有“鸟蛋”美誉的国家大剧院的新近开张有关。不禁想起那支著名的朋克乐队那首恶狠狠的《蛋炒饭》——“就割你的蛋来炒饭”。
    而崔健狠叨叨的嘴仍然像一把刀子,“要穿过你的嘴去吻你的肺”,二十年过去了,那句犀利的歌词仍然如此激动人心。“可我身上的权利像一把刀子,要牢牢地插在这片土地”。二十年之后《像一把刀子》在动画中被演绎成一个英雄救美的故事,并且“权利”错打成“权力”。权利与权力之争,仍然是这片土地最大的现实,最大的时代主题,只有白痴才会以为能写个博客,能下载到全世界所有的歌儿,这样的现实就成虚拟的了,这样的主题就过时了。
    1月5日的工体个唱被定位为“二十年回顾”,老歌当然是主角。但崔健仍然心有不甘地要竭力证明自己创新的勇气和能量,他首次唱《蓝色骨头》,并以《阳光下的梦》献给姜文11岁的女儿姜一朗以及90后,更献上《Outsidegirl》这样的“奥运歌曲”,这与其说是奥运歌曲,还不如说是对所有奥运体育歌曲的反省、反讽和超越。这三首歌才能代表崔健在2008年的“新长征路上的摇滚”。《蓝色骨头》的首演是成功的,比录音版好,当崔健从刀刀见血的扎实节奏中一把抽出小号,颇有从千年古墓中掀出一个头盖骨重见天日的感觉;《阳光下的梦》仍葆有在后期崔健作品中已不多见的动人吉他旋律,但这首歌对时代现实的出色隐喻尚未引起重视;至于《Outsidegirl》尽管一如献给香港回归的《超越那一天》,在姑娘身上寄寓了微言大义,但音乐上还略显“急就章”。一会像在唱民歌,一会又来了句英文,这个我所说的“全球化时代的中国杂种”依然在继续拧巴,用拧巴的音乐来折射拧巴的2008。
    从拧巴往上走是“坎普”,是眩目的感官之美,从拧巴往下走,是理性与感性、思想与审美之间的结巴和干巴。早期的崔健是本能和直觉先行,是肉体自下而上直抵灵魂。“我身上的权利像一把刀子”,说的是“身上”,《从头再来》则高唱,“仿佛这肩上已没有了脑袋”,但后来渐渐变成脑袋自上而下指挥肉体,发达的脑袋有时容易让肉体扛不住,肉体甚至变成了一副硬骨头——蓝色骨头——崔健说蓝色既代表了智慧又代表了电子音乐。
    而这正是崔健的断裂所在。那个在大地与城市之间横冲直撞的假行僧,现在在高楼斗室中俯瞰苍生;那个开口闭口“我”的个人主义英雄现在更多地考虑“我们”——代民族代时代立言;那个摇滚老炮变成电子处男,他的唱片和现场、录音室和体育馆于是发生了断裂产生了越来越大的距离。比如《给你一点颜色》的开山之作《城市船夫》,其采样拼贴技巧,对音乐多重空间结构的探索,堪称后期崔健创新之最,但它不合适现场,完全是录音室魔术,崔健个人和“崔健乐队”也产生了断裂,《给你一点颜色》准确地呈现了一个略显孤独的形象;一个人坐在录音室。假如说电子是晚近崔健唱片的最大新意,那么近年崔健乐队的最大新意非但与电子关系不大,反而是不插电——不少老歌被重新编排,以不插电的形式焕然一新。在三年前一次酒吧演出中王磊曾作为电子乐手参与了4首,增加电子乐手应该最符合崔健音乐发展逻辑,但王磊只是临时客串,随后加盟的夏佳虽有时负责电子音效节奏,但这位出色的键盘手和爵士钢琴家并不能算电音角色。崔健在乐队编配上仍然锐意求新,近年贝贝和三儿的双鼓手配置现场就异常出彩,但乐队的现场和个人的录音室创作却方向不同,乐手对崔健创作的刺激似乎也已减弱。
    在工体桑巴亚鼓队固然震撼,但音响终归不如人意,视频更是苍白,这场被批文耽搁,准备周期仅有二十几天的大型音乐会已算超额表现,但在万众的汪洋中,那个人称教父的人仍难免给人孤军奋战之感。
    “新歌不如老歌”甚至“以后就专唱老歌别唱新歌”的陈词滥调注定会伴随他一辈子。那晚没有唱《解决》,他要解决的,正是新歌和老歌之间的断裂,并学会在断裂处继续生长,骨肉相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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