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厅红与黑

  昨晚去楼下湘菜馆。进门就见一男一女相对而坐,都是二十出头的样子,都看着对方眼睛说话。女的一身黑男的一团红,店里装修是橙色的,合一起挺刺激食欲。
  选了靠窗角落,跟红与黑隔了一张桌子。晓得店主欺负独食客,上菜慢,带了本小书,讲民国时的著名漫画家孙之儁画《骆驼祥子》连环画的故事:老先生大约在1940年开始画第一张,最后一张画的草图上标着1962年。也就是说,前后20年,他在琢磨一件事(当然也可能同时画别的)。两个版本的连环画对照着登,穿插老舍先生的原文,还有解读,讲为什么孙先生要在那画片上加个马路牙子,给虎妞加条白裤腰的中式裤子之类。好看死了。
  “我不能因为签证嫁,要嫁,也是因为爱那个人。”黑的声音像在演讲,“我在美国的时候……”努力不听人家私事,回到小人书上:祥子新婚,到宣武门外澡堂子使劲搓自个儿,觉得“心中那点污秽仿佛永远洗不掉”。
  “我爸说……我哥说……我是那种……的人。我一直……我……我……”一段中等规模的叙述,姑娘用了七八个我。即使我知道现在的人都很“我”的,也不免分神。她的声音是抽干水份的那种,像在介绍什么商品的好处。
  堵起耳朵继续看小人书:祥子从海甸小店出来,先吃了馄饨,花两块多钱把自己打扮一下,走到高亮桥又喝了老豆腐,感觉自己活了,画片上老豆腐冒着热气。我的毛血旺也到了。
  “我的腰围只有25……”一块猪血没夹牢,掉进汤里,溅了两三点在书上。姑娘啊,说隐私小点声啊,怪吓人的。抬头看她对面那团红,只有听的份,大概被震住了。几个小妹穿着一色的蓝印染花布垂手立在距他们几步远的地方,也只有听的份。
  她接着说她的异国婚姻,事无巨细,眼看着从厨房到卧室了。我说呢,这小区里最近老外常住人口怎么会多起来了。被迫了解了这个姑娘的最近十多年。她也就26,经历了这么些沧桑,怎么还跟红廉价贩卖自己的故事。她要勾引他么?简直易如反掌,看起来像在表演:进攻、诱杀、毫不客气。
  曹宅的高妈劝祥子存钱放账。老舍先生这样写高妈:“她是个三十二三岁的寡妇,干净、爽快,做事又麻利又仔细。”她说话的时候“永远把事情和感情搀和起来,显得既复杂又动人。”
  是的,这顿饭吃得既复杂又动人。回家的几步路上检讨自己:你已经到了看这个不惯看那个不顺眼的年纪喽。罚你看电视。那里,有更多的performanc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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