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家】宋以朗 我不是张爱玲的崇拜者

宋以朗
我不是张爱玲的
崇拜者

宋以朗曾笑说，要是有朝一日能建成一个张爱玲博物馆，他一定要留出一个房间，把张爱玲的手稿贴满整面墙，让所有经过的人都停下脚步，抬头仰望。

自从《小团圆》出版以来，宋以朗的名字就和张爱玲绑在了一起。

很多人把宋以朗看作专业的张爱玲藏家。从张爱玲的手稿、信件，到张爱玲的衣物、证件……宋以朗的家里几乎堆满了关于张爱玲的一切。

实际上，宋以朗更愿意把张爱玲看作自己的研究对象。近三四年来，他一直在整理张爱玲留下来的各种书信以及手稿，并将它们相继出版。如今，你只要随便在他家囤积的张爱玲手稿中翻出一页，都能看见他在上面详细注明的时间。这是他对于自己继承人身份所担起的责任，也是一个统计学家对数字独有的敏感所致。

宋家的旧上海往事
那是宋以朗出生之前的事。

宋以朗的爷爷是戏剧名宿宋春舫，家境显赫。当年的宋家曾拥有上海的一整条街。

“时至今日，还有很多人说我们家光是坐着收租，就能一辈子不愁吃穿。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们赶上了通货膨胀的时代。”那个年代的旧上海，上街买个菜都得用皮夹装着砖头重的钱。宋家跟租户订的一年合同上写着每个月的租金是一万元，到了这时，这笔钱却连一个电灯泡都买不起。

收租无法维持生活，宋以朗的父亲宋淇便做起了生意。很多人都知道宋淇后来以林以亮一名，翻译中国名著《红楼梦》，但不想宋淇年轻时居然还相当具有经济头脑。他托亲戚在美国的药厂定了最常见的药品——阿司匹林，然后运回国内卖，还美其名曰“美国治头痛灵药”，并把这几个字印在了户外广告牌上。“现在想起来，我爸爸这个举动，估计还是广告界的首创。”

那些充满机遇的时刻，在宋淇自己的讲述中，成为了宋以朗童年时一个个鲜活的冒险奇遇。在宋以朗的心目中，那个他尚未降生的旧上海，才到处充斥着他梦寐以求的新奇和刺激。

宋以朗的人生仿佛和名人脱不了干系。

在他尚未降生的上海，家里的邻居都是名人。萧芳芳和宋以朗的姐姐差不多年纪，后来成了好朋友。而著名翻译家傅雷的儿子傅聪当年还小，家里没有钢琴，便每天跑到他们家练琴。

在宋以朗出生不到四周，由于被指成分不好，宋淇和妻子邝文美带着全副身家逃难来到香港，却不幸遭遇银行骗子，他们的所有存款被卷走。为了生活，无奈之下，宋淇加入了邵氏，成为一名电影监制。

由于父亲的身份，明星出入宋以朗家成了常事。宋以朗也便得了很多窥见明星的机会。香港著名影星尤敏则是宋以朗的干姐姐，当年跟母亲为了钱对簿公堂，在他家中流尽了眼泪。在宋以朗的印象中，当年来宋家的客人里边，最漂亮的就是胡燕妮，但她早早退出电视圈，至今说起仍让人惋惜。让宋以朗记忆犹新的是，当年邵氏有很多二线电影明星，收入很低、时常接不到戏，却必须维持自己光鲜体面的形象。一到没有工开的时候，大家就都爱往宋家钻，不仅蹭上几顿饭吃，得意时还能陪小宋以朗打几圈牌。

早早看透圈中起落的宋以朗，从那时便决定往后要好好过只属于自己的人生。“与其不开心地活在光鲜亮丽的外壳之下，还不如过得简单却自由”。

改写人们心中的张爱玲
如今说起宋以朗，大家必定要提张爱玲。

“我不是张爱玲的崇拜者，之前甚至没有看过张爱玲写的小说。”但自从接管张爱玲的遗产之后，宋以朗便成了张爱玲专家。

在宋以朗家中的客厅里，一个柜子装满张爱玲各种作品的手稿，另一个柜子则装满描写张爱玲一生的各种传记。当中甚至有一本盗版《小团圆》，纸质低劣不说，封面的出版社和封二的出版社名称截然不同，宋以朗哑然失笑，“这是我到北京去开张爱玲的讲座时，一个朋友送给我的，和这一堆没有经过我授权的传记放在一起，也算做个留念。”

展览时被玻璃柜子层层保护起来的张爱玲书信，如今就安躺在宋以朗家客厅的几个柜子里。没有什么特别保护措施，只是用透明塑胶纸一页页隔开，放在文件夹里。有客人到来，宋以朗会大方抽出张爱玲的手稿摆在桌上，任人拍照观赏也毫不介意。

作为张爱玲的遗产继承人，宋以朗饱受非议。特别是在《小团圆》出版之际，各种抨击声浪如潮般涌来。“很多人说我是骗子，说我利用张爱玲赚钱。”宋以朗多少有些委屈。这些年来出版的张爱玲传记很多，但宋以朗不予置评。他只是日复一日的整理张爱玲的大量书稿，然后将它们逐一出版。支持者说他的意图在于还原一个真实的张爱玲，但他否认了。“我只希望将事实摆出来。之前大家对张爱玲有误读，那是因为资料不足，如今我把这些东西都提供给你们。至于张爱玲传记是否会被改写，真实的张爱玲到底会不会被还原，那都是后人的事。”

今年宋以朗出版了《张爱玲私语录》，初衷很简单。他看描述张爱玲一生的电视剧《她从海上来》，发现自己的父亲宋淇只在片中出现了三秒钟，而母亲邝文美更是连名字都没有被提及。“我不怪编剧王蕙玲，但我不希望父母和张爱玲之间几十年的友情，在众人的眼中，就只是这样讽刺的三秒钟。”

纵然饱受争议，但宋以朗依然决定将张爱玲遗留的书稿都出版，至于那些没写完、或者涉及法律问题不会出版的，就会全部捐赠出去。“父母有我这个儿子，但我没有后代。如果不趁自己还有几分心力的时候，把张爱玲的书稿出版，以后我也不知道能把这些东西传给谁。”

做自己觉得对的事情
或许张爱玲遗产继承人的头衔太重，以致大家都忽略了宋以朗的其他身份。很多人不知道，在张爱玲之外的宋以朗，才称得上具有传奇色彩。

他曾是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翻译员，负责翻译由卧底搜集来的关于黑帮走私、贩毒、勒索、开妓院的录音带。谈及第一次直面嫌犯的经历，宋以朗大呼有趣。

那一回，联邦调查员直接把他载到卧底和罪犯接头的饭店门口，车还没停稳，调查员便二话不说，塞给后座的他一副耳机，让他立刻同步传译。正当听到卧底和嫌犯交货成功的最后一步，前座的警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上了避弹衣，然后扭头对他说：“我们也许会有枪战，你记得蹲下，不要抬头。”宋以朗哭笑不得。幸而最后罪犯成功落网，没想到的是，在警察的逼供之下，嫌犯终于爆出贩毒网络中另一个联络人的名字。但调查员一听，立刻制止嫌犯继续交代。最后宋以朗才得知，原来那个名字，居然是联邦调查局的另外一个卧底。

这段经历如同好莱坞黑帮电影一般精彩，让宋以朗至今提起仍相当得意。“你看，有趣吧，我居然知道联邦调查局那么多的秘密。”

他还曾是一名长跑运动员，参加过美国几届长跑比赛。说到练习长跑的源起，宋以朗坦言是由于自己身体欠佳，而无需对手、最方便的锻炼方式，便是跑步。他这一跑就跑了十多年，但长跑给他的最大乐趣却不是来自运动本身，而是来自他为长跑协会建立网站的经历。为了让同样练习长跑的团队联系更加密切，他开始在网站上关注起每位陌生的队友。

“我是个搜索能手，最厉害的就是寻找别人不为人知的小故事。”他发现一个队友平时是白领，下班后却有个癖好：喜欢收集别人遗失的手套。这人甚至还办了一个手套展，将收集来的手套挂在了球场的球网上，前来观展的人要是喜欢，便可以带走。“还有一个队友，是个博士，她研究的方向居然是狗的心理学！”这些偶尔发现的小趣事，让宋以朗乐不可支。

后来因为要照顾病重的母亲，他回到香港。当时的他甚至不知道董建华是谁，他突然惊觉，原来自己对香港早已陌生。于是，他做了个博客，叫“东南西北”。博客把各地新闻，直接翻译成英文。宋以朗不期望所有人都来看这个博客，因为不收费，点击的人多了，网站的开支也相应增多。他说他的目标群体只有400个—400个外国驻华记者。“影响了他们，就等于影响了全球。”

在博客上，你可以看到中国青年报的记者如何采访文强的消息，也可以看到广州女警开枪击毙劫匪的消息。关于记录社会见闻的方方面面，他都如实翻译。“这些新闻在大家看来或许都是小的事件，但也许社会的整个演变就由这些小事件积累而来。也许三年五年之后回头看，它们就成了历史的见证。”

如今的他还身兼一份调查公司的工作，因为他是美国公司的元老，现在也就是把把关，所以平日里的生活还算清闲自在。等张爱玲的书稿全部出版完毕后，宋以朗说自己就去学韩文。原因很简单，只是因为他不懂韩文。“我只坚持做我自己觉得对的事情。”宋以朗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