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沮丧与狂妄之间——对话莫言

一个作家的肚子里肯定有几十个故事,他不一定知道哪个先成熟——有几个可能长得差不多大。

一个人无论取得多么令人羡慕的成绩,其实往往建立在不自信的基础上

没有罪感的人不会成为善人

人物周刊:您目前最关注哪些社会问题?

莫言:我现在最关注和生育有关的问题,真的,生育方面存在一些不公道的东西。

人物周刊:您姑姑跟您谈过计划生育工作中的痛苦和怀疑吗?

莫言:她几乎没和我谈过,当然小说里的人物和她很像。她本人子孙满堂,3个女儿1个儿子,还有孙子,家庭生活很幸福,但我想她内心深处肯定有隐痛。

有的人家生了女孩,为了再生一胎就把孩子藏起来,或者假报孩子生下来就死了。但不能你说死了就死了,计生委规定第一必须有接生护士签名,第二得有死去的婴儿尸体为证。我姑姑就从别的地方弄个婴儿尸体,给有关单位搪塞一下。她干过很多这样的事。

1986年在军艺读书

莫言 图/张敏

人物周刊:《蛙》中的蝌蚪,有私欲,也有懦弱的一面。这个形象,有多少自我陈述的成分?

莫言:很难量化,但肯定有很多个人生活经验。比如蝌蚪是农村出身,当过兵,从事文学创作,我也在军队里服过役,也是自己在外工作,妻子在农村。

然后是计划生育政策,我也在组织的帮助和教育下领取了计划生育证。如果我当时不去想所谓的前途,我应该可以生第二胎,我太太当时是农村户口。正因为我考虑到个人发展,要在部队当更高级的军官,所以没再要第二胎。现在年过半百,反思那段经历,感觉自己是有罪的,不应该那么做。

小说里面更尖锐,最后是一个悲惨的结局。蝌蚪想通过生孩子来赎罪、逃避现实。他认为让这个孩子生下来,是对他前妻丧命的一种赎还。但赎罪行为本身构成了新的罪过。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他妻子用技术手段让别人代孕,他再把婴儿从代孕者手中夺走,最后使她疯狂。

尽管他有许多理由为自己辩解,但我想,到了晚年,他越来越感觉到这种辩解是无力的,不但说服不了别人,也说服不了自己。

我不敢说这部作品有什么代表性,但我这次算是直面自己的灵魂。我从前讲过我几个阶段:把好人当坏人写,然后是把坏人当好人写,最后是把自己当罪人写。这本书就是“把自己当罪人写&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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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瓦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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