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京时代:即将落幕还是刚刚开始?

三月大选在即,普京的总统任期就快走到尽头。人们对普京时代与普京本人却都难以定位,甚至于,普京本人今后的去向也成了一个谜。新千年的俄罗斯和普京到底何去何从?

 


普京的八年
    自1999年岁末普京从叶利钦手上接任代总统、带领俄罗斯迈进新千年以来,这位“圣彼得堡的帅哥”、“克格勃出身的冷面总统”几乎是一帆风顺地赢得了两次大选,度过了两个任期。在这期间,俄罗斯的面貌发生明显变化,一方面叶利钦时代“社会转型综合征”与“帝国解体后遗症”并发造成的乱象得以克服,俄罗斯联邦主体离心倾向、民族分离与宗教极端势力导致国家继续解体的危机消除,政治上极左与极右力量退潮而中左、中右势力崛起,转型期社会两极分裂的“魏玛化”困境为社会矛盾缓和与社会心理“中派化”所取代。经济上实现了连续多年的高增长,国家实力明显恢复,人民生活明显改善。在国际关系方面俄罗斯的声音也逐渐变大,非意识形态化的、追求国家利益的务实外交与实力外交日益活跃。
    另一方面,普京时代政治上出现一定程度的“民主倒退”,引起不少批评。经济上也未能解决至关重要的产业结构改革问题,增长主要靠能源出口,因而缺乏可持续性。在国际关系方面,普京对美、欧的紧张关系引起了“新冷战”的担忧,在前苏联-独联体地区与格鲁吉亚、乌克兰的关系也恶化了。
    这一切使人们对普京时代与普京本人都难以定位,甚至于,到俄罗斯宪法规定的总统任期行将届满的如今,普京本人今后的去向也成了一个谜。普京时代是即将落幕还是刚刚开始?
    2007年12月初,俄罗斯第五届国家杜马选举尘埃落定,政权党“统一俄罗斯”获得450个杜马席位中的315席。在12月17日统一俄罗斯党代表大会上,普京公开了他2008年3月总统任期结束后的去向以及该党总统选举候选人的提名,“如果俄罗斯公民表示信任德米特利·梅德韦杰夫,选举他为下届总统,我将准备好出任总理,继续我们间的合作。”可以预计,普京卸任后“梅普配”仍将延续普京的政策,媒体称“2008年后普京时代仍可能在普京的影子下”,普京的治国方略将得到延续,普京的班底仍将掌控俄罗斯,俄政府智库机构负责人尼科诺夫甚至夸张地说,2008年以后才是“真正的普京时代”。
    普京上台时许诺的四大目标:1.加强中央的政治统治。2.通过市场经济改革实现7%-8%的经济增长率。3.通过法治改革实现法治国家。4.实现现实主义外交,以最小的代价增加俄罗斯的国力。可以说除了第三条有争议外其他指标基本实现。这使他个人登上了权力的顶峰,为此普京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2007年的“年度人物”,其入选理由是:“他表现出超凡娴熟的领导水平,给一个国家带来了稳定。”
    现在,我们可以对八年的“普京时代”做一个盘点。


强人强国
    现在提到普京时代的特征,众口一词使用最多的一个词汇是“сильный”:“强国理念”、“波拿巴式的强人”、“强国策略”、“强总统弱政府”、“强力部门”……反映在汉语中突出的就是一个“强”字。普京一上台就说:“俄罗斯惟一现实的选择是选择做强国、做强大而自信的国家”,“在可以预见的未来,俄罗斯应当在世界上真正强大的、经济先进的和有影响力的国家中占有一席之地”。加强中央权威就成了普京政治改革的重点,俄罗斯的振兴必须依靠强有力的国家政权体系,吸取过去十年的教训,讲民主和自由“必须顾及俄罗斯的历史”,“必须从俄罗斯的地缘政治和国情出发”。普京第二任期的全部言行贯穿的一条主线,是“复兴俄罗斯、重振大国地位、实现强国之梦”。俄罗斯已经不是超级大国,但“帝国荣耀”、弥赛亚的救世思想曾深入人心,形成俄罗斯人“称强、做大”的传统追求。
    剧变以后,俄罗斯的当政者在寻找“国家思想”的定位坐标过程中经历了几次变化:先是“自由主义”、中经“欧亚思想”、最后落脚在“强国主义”上。总统办公厅副主任苏尔科夫说,有人认为,民主比主权更重要,我们不这样看,我们认为两者都重要,俄罗斯的振兴必须依靠强有力的国家政权体系。就普京个人的思想观念看,既有自由主义的痕迹,又有集权主义的烙印,即认同于民主主义,又追求俄罗斯大国主义。毫无疑问,强国思想对普京的执政理念有巨大影响,普京的目标是要俄国成为一个“体面的大国”。
    同时,普京恢复俄罗斯大国地位也有广泛群众基础,俄罗斯人民族自尊心强,更倾向于从维护民族尊严和民族利益角度看待国家的定位,他们认为,历史上中央集权国家发挥过广泛的作用,强大的国家观念在俄罗斯人心目中根深蒂固。俄罗斯历代统治者中,凡是能够导致国家强盛者都有较高声誉。同时,普京的“国家整合理论”也有意无意的又回到19世纪“国家学派(государственнаяшкола)”的立场上来,“国家学派”的代表人物卡维林(1818-1885)、契切林(1828-1904)在当今评价越来越高。该学派认为,俄罗斯国家在民族形成中起着领路人的作用,是历史的主体和动力,国家是“超阶级”的机构,能够调节社会关系,只有国家强大民众才能有安全感。
    为实现强国战略,普京提出一整套政治策略:以可控民主、主权民主、垂直权力体系来加强中央权威。其目的是从“政治技术”上把叶利钦留下的瓦砾整合在一起,具体做法是保留民主的一些普遍原则和制度,如民主选举、议会制、多党制、新闻自由,但同时强调权力的集中,国家把立法权、司法权、行政权都集中在总统手里,实际上等于部分恢复了苏联的单一体制。建立起大联邦区,任命军人担任联邦区总统代表;加强对反对党的管理和控制,取消地方直选,改为总统提名,以削弱联邦制的“监督制衡”,改变杜马单一比例;确立总统对舆论的监督,对大众传媒宣传口径从紧;使寡头失去政治独立性,2000年规定寡头新的政治行为准则,如果寡头放弃影响政治决策,就不触动他们的生意,而把手伸向政权领域的人都会受到惩罚。普京坚决打击那些胆敢染指权力的“不听话的”寡头,比如别列佐夫斯基和古辛斯基被追究经济犯罪流亡国外,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入狱;而对那些经商的寡头反而乐于看到他们财富的迅速积累。2006年,俄罗斯个人资产超过10亿美元的富豪达到61人,占世界第二位。
    普京任职期间是以强化总统制,选择一个弱势总理、一个服从型的总理为特征的。自从梅德韦杰夫被提名为总统候选人,人们就开始高度关注2008年后“梅普配”结构下的“梅普关系”。虽然普京一再表示他不会修宪重新划分总统和总理的权力,只会在总理的位置上处理好社会和经济问题,不会试图僭越总理的权限,但仍有不少人对此持怀疑态度。作为一个曾经靠集权的强势治理政坛的政治家,普京在不改变游戏规则的情况下如何完成角色转换,实在是对他个人的一大挑战。由于普京的强总统的思路,现在俄罗斯除了总统府,其他大部分机关都显得软弱无力,一直以来总统“总是巧妙地将改革不力归罪于政府”,俄罗斯历来有“荣誉归总统,倒霉归政府”的传统,如果梅德韦杰夫接任后也效仿普京的手法,也是像普京那样的“强人政治”,接下来俄政坛是否会上演“圣彼得堡帮”的“龙虎斗”的好戏呢?


能源战略
    普京在一次国内讲话时说,苏联虽然解体了,但给俄国留下了宝贵遗产,那就是:核武器和能源。普京娴熟地运用能源武器捍卫俄的大国地位和国家利益,他表示,对能源材料的竞争将从根本上改变世界现有政治力量的对比。欧盟国家所需的天然气有1/4来自俄,波罗的海三国天然气完全从俄进口,因此乌克兰“颜色革命”导致的“俄乌斗气”,不仅影响世界能源市场,甚至会对欧洲的经济产生影响。现在石油成为俄罗斯新的外交货币,因国际市场对石油的依赖加剧,俄罗斯“持油而骄”,不必再向西方借债,并惩罚了投入西方怀抱的乌克兰和波罗的海国家。目前俄外贸出口中,能源是最重要的支柱产业,而且逐年增加,2001年燃料和能源的比重是54.8%,2005年上升到64.3%,机械设备、交通工具的出口则从10.2%下降到5.3%,2005年俄罗斯的石油收入达1100亿美元,比2004年增加了22%,俄罗斯供应欧洲40%以上的石油和天然气。这一点足以使西方不敢小视它。
    但普京也意识到,单纯依赖“石油、天然气”的脆弱性,这些年俄经济的发展60%都是依赖石油天然气出口获利。这种单一的原材料出口比重太大,如油价波动会直接冲击国内经济,苏联时期已经有过这样的经验教训,因此他特别强调要发展经济的多样性和深化加工业。但是由于加工工业“投入产出”的链条不可能一蹴而就,远没有出口石油、天然气来得便利,所以短期内俄罗斯原材料的出口结构不会发生大的调整。
    普京在第二任期多次强调要恢复对能源的调制,要把能源、军工部门重新国有化,在这些领域把叶利钦原来放下去的权力收回来,派出一大批高官到这些公司去兼职,以完全控制其整个运作:梅德韦杰夫是俄罗斯天然气公司的董事长、副总理茹科夫是俄罗斯铁路公司的董事长、总统办公厅副主任谢钦是俄石油公司的董事长,另一位副主任苏尔科夫是石油管道运输公司的董事长,总统助手维克多·伊万诺夫监管俄罗斯国际航空公司负责人等等。普京时代与叶利钦时期寡头化的不同是“经济官僚化”、“国家寡头化”。自由派称普京第二任期搞的是“官僚资本主义”,前总理涅姆佐夫说:“过去有人批评我们是私人寡头,现在普京搞的是秘密警察寡头”。2005年在重新国有化方面有许多大动作,以至于媒体把该年称作“大转变的一年”,拿它与斯大林的1929年的集体化“大转变”相提并论,可见没收私人企业动作之大,据此有人称普京是“今天的斯大林”。


“普京团队”
    普京第一任期内,因为他认识到自己权力的局限,只寻求在叶利钦时代的寡头与圣彼得堡克格勃内部的新兴者之间达成的权力平衡。到第二任期他羽翼已经丰满,才开始施展才干、实现政治抱负、调整训练自己的团队,从而打破平衡,在人事安排上大力提拔和重用自己的班底,到处安插强力部门人员和“彼得堡帮”。与叶利钦时代相比,普京政治体制的特点是:首先,政权依靠的对象不同,叶利钦时代非官方势力影响较大,各种势力通过院外活动促使总统做出决定,普京则把高官的主体由“民主派”换成了强力部门人员,几年下来“普京团队”已形成“控制网络”,如第一副总理伊万诺夫和梅德韦杰夫、副总理纳雷什金、国防部长谢尔久科夫、联邦安全局长帕特鲁舍夫、地区发展部长科扎克、财政部长库德林、俄联邦委员会主席米罗诺夫、圣彼得堡市市长马特维延科、俄中央选举委员会主席丘罗夫等,得到提拔的都是他的克格勃老友。他们现在主导着国家,控制着大型国企。这些“二梯队”精英网络既可以保证政权的平稳交接,又能使普京治国方针得以延续。
    其次,总统的执政手段不同,叶利钦时代喜欢利用精英集团的冲突保持自己仲裁者的地位,造成议会、总统、政府之间的不和谐。普京很少与反对派直接对抗,他以博采众家之长取得多数拥护来加强地位,俄共自认的好口号、好主意很快就被普京接过去,以至于俄共的报纸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像“爱国主义、强国理念、社会团结精神、重视国家作用”这些口号,的确最初都是反对派的纲领。普京对凡是在民众中有强烈反响的口号都会采用,这成为一个规律,既显示他顺应民意,也使反对派处境尴尬,难以形成自己的招牌性旗号。


政治面貌模糊的普京
    普京的政治面貌比较复杂,比起前任叶利钦来难以准确辨认。2001年普京第一任期时,有记者问普京属于何种政治倾向,是自由主义,社会民主主义,还是别的什么主义?普京不正面回答,只是说,评价一个人不能看他说什么,而是要看他做什么。但根据他的言行,似乎也难以明确下结论。一方面典型的左派、右派都不把他看作自己人,俄共不承认他是左派,右翼联盟、亚博卢不承认他是自由派。另一方面中右的“统一俄罗斯”与具有“社会民主主义倾向”的“公正俄罗斯”都自称是“普京的政党”,全力支持普京的方针政策。2006年6月《莫斯科新闻》总编特列季亚科夫在该报评论普京文章的按语中说:“普京是什么人?他把俄罗斯要引向何方?”目前“还没有正确的答案”。
    比如在如何看待苏联、苏东剧变、卫国战争、迁列宁墓等问题上,普京有句名言:苏联70年走一个死胡同,偏离了文明的大道。看不到苏联时期的成就是错误的,而看不到人民在其中付出的代价是更大的错误。类似的话在不同场合都讲过。总之,要摆脱专制,但不一定要瓦解国家,“我们不能把婴儿连同脏水一起倒掉”。在关于国家象征性的四项标志中:国徽、国旗、国歌、军旗,苏联与沙皇时代各占一半。他对卫国战争是充分肯定的,不同意说这是两个极权帝国争霸世界的争战,反对西方记者把斯大林与希特勒相提并论。
    普京2004年签署命令,把莫斯科亚历山大花园“英雄城市”石墩上的伏尔加格勒改为斯大林格勒,但并不是把这座城市改名。针对苏东剧变,普京的态度是,不为联盟解体惋惜就没有良心,想恢复苏联就没有头脑,不知人们是想要良心还是要头脑?普京对扶他上台的叶利钦评价很高。他不认为叶利钦时代的“休克疗法”把经济搞得一团糟,说那是苏联时期的烂摊子造成的。普京称赞叶利钦完成了改革第一阶段,使俄罗斯走上了人类历史的主干道,叶利钦使俄国人民得到了公民最主要的东西——自由。在叶利钦75岁生日和去世时,普京都给他极高的评价。在苏联解体十周年之际,普京授予叶利钦俄罗斯最高奖章——“国家功勋”一级奖章。
    从普京这八年言行看,他基本上是从自由派的观点出发,但又不免打上苏联时期的烙印,其手段与苏共如出一辙,甚至有评论说普京“完全沿着安德罗波夫的足迹在前进”,他的团队“越来越像‘新苏共’”。叶利钦是“新权威”的提出者,普京是落实者。有人把当年列宁评论立宪民主党首领米留可夫的话套在普京身上,说他是:“自由派的外貌,官僚的灵魂。”


策略的普京
    政治面貌模糊也许正是普京的策略之一。有人评论说普京实际上走得比叶利钦还远,但是手段很巧妙,讲究策略和善于使用政治手腕。他的特点是冷静、理性,不像典型的俄罗斯人的性格,从不做情绪化的表露。他“只干能做的事,不说想干而干不成的事”,不像叶利钦那样性情,那样蛮干。比如2007年一年他就闷声不响地先后解决了叶利钦要做没有做成的几件大事:促成俄罗斯红白东正教的合并;把国内战争时期白卫将领邓尼金的遗骸和20年代被苏俄驱赶出境的“反动哲学家”伊林的遗骸迎回国内隆重安葬。
    有媒体评论说:普京最大的特点是“会变戏法”、会表演“障眼法”,常常扣进帽子的是一个人,打开帽子就变成另一个人。2006年,他讲从总统位子上退下来以后,要组织一个反对党,坐在那里骂政府。后来又说退位就当杜马主席。再后来又放风说可能当下一任总理。仅在“继承人”身上,他就玩了无数花样,先后推出过四位“可能的总统竞选者”,搞得扑朔迷离难辨真假。2007年则来了个“梅花三弄”:最先进入大家视野的是伊万诺夫,2007年年初伊万诺夫的支持率排在第一位,就连久加诺夫也把他当作自己2008年3月总统选举的竞争对手。普京却在2007年9月突然任命祖布科夫为政府总理,种种猜测蜂拥而至,有人说选中年龄偏大的祖布科夫,是为了方便离去的普京再回来接任,也有人认为,普京在自由派与强力部门之间摆不平,干脆找一个忠诚的第三者取而代之。然而到年底普京终于亮牌:原来他推的是梅德韦杰夫——一个比前两人带有更多自由派色彩的少壮派。每一次普京的放风都是声东击西、暗藏玄机,以至于坊间都说,普京要指着一块石头当“钦定继承人”,那石头都会获得30%以上的选票。
    普京的策略还表现在使反对党不成气候。政权党“统一俄罗斯”由于实力雄厚,始终保持着40%的支持率。另外普京也像叶利钦1995年大选时促使雷布金组建中左一样,在2006年10月一手操办了一个“人造中左”政党,他促成把“祖国党”、“退休者党”和“生活党”组建成“公正俄罗斯”,2007年2月普京对“公正俄罗斯”表示祝贺时第一次公开承认,“公正俄罗斯”是当今俄国最大的社会民主主义政党,这个“人造中左”的政党,从它组成时起就得到有克里姆林宫及其地方政府背景的财政支持,在2007年3月地方立法会议选举中募集的竞选基金高达4.29亿卢布,仅次于“统一俄罗斯”的6.15亿卢布,(俄共的竞选基金是2540万卢布)。“公正俄罗斯”成立以来就一直为普京的第三次连任呐喊,党主席米罗诺夫多次要求修宪,将总统任期延长至5-7年。由于普京明确表示不参加2008年总统选举,米罗诺夫5月24日又在圣彼得堡发表演讲,说总统任期的延长应该从2012年开始,而2008-2012年的总统任期仍是4年。也就是说,米罗诺夫的这一呼吁是专门为普京在下一任期重返总统职位提出的。
    这个党最大的矛盾在于,一方面对“统一俄罗斯”持反对立场,另一方面又全力以赴支持普京,谁都知道,统一俄罗斯是普京的党,是政权党,普京和统一俄罗斯是分不开的,“公正俄罗斯”的反对党面目不明摆着是给普京唱红白脸的做戏和矫情吗?普京的用意很明显,试图以自由保守主义的“统一党”和社会民主主义的“公正党”来建立起二元制衡的议会政治。


不成气候的俄共
    俄罗斯真正的反对党分左右两翼,目前右翼弱小,有实力的反对派当属左翼的俄共。俄共在叶利钦时代一度很有起色,普京上台以后,俄共在外部逆境和内部斗争中每况愈下,党员人数从50多万降到18.4万人,这很大程度上是自身的原因。
    久加诺夫在答《真理报》记者问时说:“一个脱离了民族精神根基、脱离了现实经济和政治形势的党在俄罗斯是不可能有前途的。”然而,他最大的困惑恰恰在于又要继承俄罗斯传统,又要继承苏共的衣钵,而这二者本身就是矛盾的。“我们公开宣布,信仰宗教并不妨碍参加革新的俄共,俄共尊重东正教会,因为没有东正教会俄罗斯的历史是不可想象的。”“苏联与苏共垮台的基本原因是对财产、权力和真理的垄断,它断送了国家,导致国家上层的腐败和变质,直接出卖民族的利益。因此我们主张多种成分的经济,但把公有制和集体所有制形式放在优先的地位;我们主张多元的政治制度,准备通过公开的、诚实的政治斗争证明自己的思想,我们主张公开性。”这些话表明这位俄共领袖看到旧的教条已经没有前途。但是新的目标又在哪里?
    俄共的每况愈下和它没有任何理论创新有关。死守“民族主义”这张最后的“王牌”,是俄共无所选择的选择。有一个公式说,俄共主张的全部内容是:“苏联的官方意识形态+民粹主义+民族主义+东正教”。但是俄共的民族主义本来就面临着日里诺夫斯基自民党更为极端的民族主义的竞争,而在不那么极端的层次上,普京的“强国主义”又瓜分了它的资源,难怪俄共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俄共的萎靡从根本上说还是由于普京时代俄国“魏玛化危机”的缓解乃至近于消除。叶利钦时代俄共的兴盛主要由于人们不满当时的混乱,而不是真的看好斯大林体制。混乱结束,俄共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如果它不能顺利转型为社会民主类型的政党,可以想见其前途不会乐观。
    然而,在普京过于强势而其他反对派又无力抗衡的情况下,俄共再垮也不会垮到哪里去。2007年12月大选时,一位投了俄共票的女士就对媒体坦言,她并不认为俄共比“政权党”好,但权力的天平不能太过倾斜,普京再伟大也要有人制衡。可以预言,随着“怀旧的老人”逐渐离去,俄共的前景不能不更多地指望类似这位女士的人。而这种投票者的增多固然是俄共的希望,难道不也是俄国政治文明的希望吗?
    今天,面对人们对普京权力过大的担心,作为反对党的俄共最可能打的就是“民主”牌了。虽然俄共仍然埋怨戈尔巴乔夫的“公开性”断送了苏联,但是今天俄共比任何人都更需要“公开性”。在2005年10月的俄共“十一大”上,久加诺夫宣称如今的俄国“确立了波拿巴主义制度”,因此今天俄罗斯的任务并不是搞社会主义革命,而是“需要进行资产阶级民主性质的改革——改变波拿巴主义制度”。在这种形势下俄国“首次形成了资产阶级自由主义反对派”,而这是对俄共有利的。尽管坚持以自由主义为头号敌人的俄共原教旨主义派别并不同意这些话,但他们有什么牌可出?按照目前的趋势,如果有一天俄国出现俄共与自由民主派以“民主牌”联手抗衡“新沙皇”支持的“政权党”,笔者不会感到惊奇。


普京时代的负面账单
    普京的第二任期受到较多批评,主要的批评集中在超强总统制下的“国家发展模式”,有很强的苏共痕迹,靠克格勃获取情报,有人说普京回到了等级君主制阶段,也有人说他搞的是“新封建主义”、警察主义、官僚资本主义等等。
    在他的任期内出现了许多失误,反映出他构建的新体系中存在许多不足之处:
    1.尤科斯事件。2004年普京没收了尤科斯公司的财产,直接影响便是普京的政治体系发生变动。由于寡头受到该事件的警告纷纷退出政治活动,寡头与克格勃之间的平衡随之打破,普京已不再是两大权力集团的代表,而成了克格勃官员的代表,政治权力的基础缩到极小范围。问题不在于寡头是否应该整治,也不在于国家是否应该对能源业恢复一定程度的控制,而在于普京的权力“偏心”:他只整对他不恭的寡头,却支持顺从的寡头,尽管后者的财富积累并不比前者更有道德合法性。同时他整治的方式也引起非议:在尤科斯事件中,司法部门仅仅成了克宫判决的执行者,此举破坏了司法独立。
    2.社会治安令人担忧。仅2006年一年,即先后发生枪杀资深女记者案、暗杀央行副行长案以及杀害地方高级官员、宗教领袖等多起全社会关注的大案。
    3.俄罗斯卷入乌克兰大选风波。普京倾力支持乌克兰的亚努科维奇阵营,甚至不惜两次前往基辅为其造势。而亚努科维奇因暴力犯罪两次被判刑入狱,他本人就代表了乌克兰最大的寡头家族。在俄一直与寡头斗争的普京支持亚努科维奇,原因在于他允许俄罗斯公司在乌大量收购资产,尤先科则反对此举。结果,普京这一宝完全押错了。虽然乌克兰后来的政局仍有反复,亚努科维奇东山再起,但他已调整姿态,不再那么“亲俄”了。
    4.2005年社会福利改革受挫。俄罗斯的福利主要为特权者占有,的确需要改革。然而采取了错误的改革步骤。以货币代实物,其中似乎只有1/3能够切实补偿,而且联邦与地方政府之间也没有就各自赔付的权责达成一致。更糟的是,包括普京在内的35000名高官薪水却翻了五番,还仍然享有所有的以物代款的福利待遇。福利改革完全与贫困人群的利益背道而驰的。2005年,全俄89个联邦主体中有50%的主体举行了抗议,这场“灰白色革命”最后以当局的让步才平息下去。
    5.官场腐败蔓延,几乎任何公职人员都伸手要钱。据《苏维埃俄罗斯报》估计,涉及贪污金额达300亿-400亿美元。2005年美国《新闻周刊》说,2005年俄腐败经济已达3160亿美元,几乎是其国内生产总值的一半。2006年底联邦第一副总检察长布克斯曼说,他估计这一金额在2400亿美元左右。普京承认“腐败问题目前是俄罗斯最严重和最尖锐的问题之一”。
    显而易见,这些负面账单对普京是很大困扰。普京在以后的执政岁月中如何面对,俄罗斯在他的主政之下究竟走向何方值得进一步关注。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