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岁的萧红 Vs 24岁的张爱玲
在张爱玲之前,田沁鑫还改编过萧红、李碧华。
改编李碧华《生死桥》的机会来得很突兀。田沁鑫在厨房里突然接到电话:喂,您好,我是李碧华,您是田沁鑫吗?我要跟您见面。“我都懵了,我跟我的制作人说李碧华要见我,他说去啊,我就打了一个飞的。”
《生死桥》是用《霸王别姬》的边角料写的,李碧华对戏班子里的武生感兴趣,而《霸王别姬》是青衣和花脸的故事,李碧华不过瘾,采访了很多素材,结构了一个在北平和上海两地展开的三角恋故事。本来想拍电影,找到李安和关锦鹏。但李安只对北平的故事感兴趣,关锦鹏只对上海的故事感兴趣。
李碧华多方打听,寻摸了另外几位导演,田沁鑫是其中惟一一位问五六个人没问出什么微词的。
“我不知道上辈子欠这些女作家什么情儿了。”田沁鑫说。跟李碧华首次约会几年后,《生死桥》拍成了几十集的电视剧,今年要在CCTV播出。
傻姑娘萧红
排完《生死场》,田沁鑫去了呼兰县萧红的故居。“那天下着雪,白白的院落很像苍白的萧红。姑娘傻傻的,特朴实,坐在那儿思考状。”田沁鑫突然产生和院子里的萧红说话的欲望:我做了你的作品,做得挺艰难的,虽然它得了一些奖,但这不是我的初衷。我又不认识你,我那么演绎你,也不知道对不对得起你……
说着说着,田沁鑫眼泪下来了。“我觉得这姑娘太可怜了,活得那么短,又那么傻。挺着肚子在地下室等一个男的等了N长的时间不见回音。后来跟萧军又吃了那么多苦,一天天地在家里喝白开水充饥等萧军,而萧军哪天终于挣到钱,带回大列巴(俄式面包),倍儿高兴,坐在她对面津津有味地吃,吃到最后一口:‘哎哟,太对不起了,你吃吧。’——他把萧红给忘了。”
在田沁鑫眼里,萧红既是让人心疼的傻姑娘,又是天才的女作家。“她的率真产生了一种冷静和残酷。她在那么短、那么有限的生命里面写了百万字的作品。《呼兰河传》是史诗啊,那么多不同的家庭、人物!”
“她的文风又那么朴拙。她写许广平先生,就是许广平一天的记录:鲁迅先生病的时候,许广平先生多么不容易,又接孩子,又洗衣服,又做中午饭,又打毛衣……结尾是有人来串门,说了一句‘鲁迅先生这次病得不轻啊’,许广平先生哭了——这句太对了。好不好咱们不说,它比较对。所以我就做了《生死场》。”
动手做《生死场》之后,田沁鑫从内部资料上看到聂绀弩和萧红的对话。
聂绀驽夸奖萧红,你的《生死场》写得真好,你的景物描述胜过人物描写,就我没有想过这样也能构成小说,说你真是天才!
你说话真好听。萧红说。当时萧红24岁,梳两个辫子。
聂绀驽又说,你会成为鲁迅先生的,鲁迅先生就试图让小说有散文化的结构。你继承了鲁迅先生,甚至可以超过鲁迅先生。
超过他这个事我还要想一想,但是你说话太好听了。吓死我了。萧红说完,就捂着耳朵跑掉了。
因为这段对话,24岁的萧红永远鲜活地立在田沁鑫的心里。
“无情无义”张爱玲
张爱玲写《红玫瑰白玫瑰》的时候也是24岁。在田沁鑫眼里,24岁的张爱玲和24岁的萧红有太多不同——
萧红更感性、更有力量、更无畏。因为她感性,她就没有张爱玲那么样的有思考能力,所以她的大部分东西都是天才式的、喷发式的写作。
张小姐首先没萧红那么样的傻,她非常清楚她自己做什么,她对男女的评判非常公正,用胡兰成的话是“无情无义”。你看《红玫瑰白玫瑰》:看上去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红玫瑰也挺可怜的,傻乎乎地丢掉了惟一次爱情。而佟振保也不容易,从草根阶级混到CEO。
张爱玲的一大悲就是她智商真够,尤其到了她晚年,写《色,戒》的时候,她坐在那儿一落笔,就是公正的,男人的弱点、女人的弱点都清清楚楚的:男人因为阴谋丧命,女人因为器官性敏感丧命。我觉得张爱玲就写了这个。把钻戒和爱情直接挂钩的天资,只有女性才有,王佳芝觉得跟老易做爱就像洗了一个热水澡。结果源于器官性敏感的愚蠢造成了她生命的完结。
对爱情,萧红要纯粹得多。她跟了一个她的中学同学,两人双双到北京大学待了一段时间,最后双方家长串通好了,都不给寄钱,俩孩子只能回去,回去就被软禁了……
张爱玲也大胆,但萧红的大胆是出于感性,张爱玲的大胆是出于理性思考的能力。她完全不顾社会的眼光,穿得也比较像明星。萧红比她朴素得多,萧红显然不是为当另类,萧红肯定是在情感第一的情况下产生的举动。
两个人的死法也不一样。张爱玲活得很长久,晚年还研究《红楼梦》,这个萧红肯定不研究。张爱玲死的时候很孤独,不让人看见,这样就更接近她要完成的完美。而萧红,病了、在自己不知道要死的情况下就死掉了。
(本报道陈军吉亦有贡献)
(责任编辑 孟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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