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吃饭问题

我办公室正对着北京饭店,虽然它主要的业务不在于卖饭而在于卖房间,但望文生义,每次看到那4个稳健而又飘逸的红色大字,仍像是出征的士兵听见前方有梅林,口里甜津津地湿润起来。

据说,“北京饭店”这4个字是邓小平同志写的,想起来不由肃然起敬,不单是佩服他书法疏朗俊秀,更多的是佩服老爷子深谙执政治国之本质——正因为他的功劳,才使得吃饭这曾经困扰国人多年、最朴实无华而又最根本的问题,如今已不再是我们朝思暮想、像渴望热恋中的情人一样去期盼了。

《论语》上说“君子食无求饱”,那显然是酸葡萄心理在作祟。我想夫子困于陈蔡的时候,倘有余粮,断不至于妇人减肥般频频停箸。

余生也晚,未赶上真正饥肠辘辘的年月,却也真切地尝过饥饿滋味。我们村联产承包实行得比别处晚,村民们尝到改革的甜头也比较迟。1980年代末的时候,大多数家庭依然自觉实行着“忙时吃干、闲时吃稀”的光荣传统。哪家儿女吃饭打破了一只碗,会惹得他父母沿街追打。锔碗箍盆也就成了热门的手艺,常见那工匠走村串乡,按锔钉儿个数收费。每天3顿饭只是听说而已,晚上必要早睡,去梦里寻馒头、蒸饼自欺欺人。

于是我自小就养成了早睡而晚起的习惯,后来到大学念书,实在受不了学生宿舍那种昼伏夜出夜猫子似的生活。虽然早已是一日三餐,夜里依然习惯性地觉得饿。还好每晚11时前后总有人来兜售夜宵,我就买那些包子鸡蛋填肚子。左邻右舍听说有包子吃,都过来要求“利益共享”。忽然有一夜,那卖夜宵的小伙子没来,几乎要了我命:那胃好像不是肉做成的,恨不得过去吞噬临近的肝脏。出了学校西门去寻饭吃,直走到中关村大街,路灯底下才看见有一小贩卖香蕉,大喜过望,买了4支,凛冽的寒风里打着寒战吃了,便觉肚里好一阵冰凉。果然,夜里跑了好几次卫生间。但我宁愿腹泻不愿挨饿,古训说“世上无如吃饭难”,果然不刊之论也。

前一阵入蜀公干,遍尝了成都的麻辣鲜香之后,我专门绕道广安去拜小平故里,在老爷子铜像跟前照了好几张像。要不是因为现今是民主时代不兴跪拜的礼仪,我一定在那里叩好几个响头方敢起来——原因无他,饮水思源,感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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