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下南岭的陈旭军躲团,去玩生态旅游
“我一直有一个观点,所谓‘大众’就是大量的‘小众’。
我认同的小众需要有对自然的爱和尊重,
以及一定的人文品位和关怀。
我就是想通过旅行这种方式把‘咱们的人’找出来。”
陈旭军 躲团,云玩生态旅游 图/杨子
我要做的是心态旅游 图/杨子
广州的深夜,静谧的烟墩路,陈旭军窝在咖啡馆的沙发里,看起来平静而闲适。
这次金融风暴中,他此前担任总经理的南岭中恒生态旅游发展有限公司资金出现问题,已从有“广州人的后花园”之誉、去年年尾还在为媒体津津乐道的“生态旅游”样板田—南岭国家森林公园项目中退出,陈旭军和其他几位管理人员也于是撤了出来。“我已经好几个月没有上去了。听说橙屋酒店床头我写的文章还在(小册子《南岭为什么?》),但与林场社区的共生互动关系可能持续不下去。”陈旭军不动声色,好似已经接受微笑挥别一位老朋友。去年,“南岭”被著名的自助旅行“圣经”《Lonely Planet》收录为目的地,书中介绍了陈旭军的“三角恋”理论:真正的生态旅游度假区,要在自身经营可持续、自然环境保育和带动所在社区发展三方面达致一种平衡。“我们离开后,那位作者写信对我说,如果‘南岭’没有坚持把这段‘三角恋’谈下去,他会考虑删去这一段。”这于是侧面说明了陈旭军在“南岭”模式中的位置,而“南岭”之于他生命转弯的意义,他已不愿多提。
陈旭军递过来的新名片只薄薄一张环保纸,上面印着“知游文化传播有限公司”,组建不久,一直觉得自己“胸无大志”、“做职业经理人挺好”的他现在还是自己当老板了。公司做的是“类似旅行社”的生意,刚刚策划了一次8天的马来西亚婆罗洲热带雨林行程,邀请台湾“荒野保护协会”的讲师、跟踪拍摄婆罗洲热带雨林10年的黄一峰做向导,带着广州美院的教授、建筑师、服装设计师、企业家、会计师事务所高管等一行18人经历了一次婆罗洲生态之旅回来。“夜里,我们打着头灯和手电去找那里独有的动植物,长鼻猴,还有世界上最大的花—大王花;走木栈道,把所有灯都关掉,让眼睛适应黑暗,把感官打开,你会看见密林中隐约透下的月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还有闪着荧光的蘑菇……”说到这些陈旭军的语调明显轻快了起来,翘起的一只脚上用弃置牛仔裤布料做面、汽车轮胎橡胶做底的贝纳通环保人字拖晃晃悠悠。看来,他对生活品质的要求未变,而且找到了新的兴奋点。
和有趣的人探索不寻常的路
策划环保、心灵、公益、文化、艺术等主题的行程,每次邀请一位对目的地和主题领域熟稔且有趣的朋友做嘉宾,召集价值观和理念相投的“小分队”,亦游亦学;通过目的地选择和细部的安排将他试图传达的思考蕴藏其中。“不一定明说,我不喜欢说教,就像写文章一样,春秋笔法。”比如这次婆罗洲的行程,吃饭特意安排在渔村的老百姓家里。在当地乡村集市的大排档就餐,也会告诉团员不要挤在一家铺位而尽可能让当地人普遍受益。当地没有小费文化,就不要施予,那是抬高行情和对原有价值观的破坏;团员之间有共同语言可交流,而这些在自己的圈子里有足够影响力的人也便会将“知游”的口碑和方式传播出去。为此,陈旭军对团员有特别的要求,会与每位报名者进行一次电话或面谈再做决定。“我一直有一个观点,所谓‘大众’就是大量的‘小众’。我认同的小众需要有对自然的爱和尊重,以及一定的人文品位和关怀。我就是想通过旅行这种方式把‘咱们的人’找出来。”
对于哪些是“咱们的人”,陈旭军并没有行业、教育、收入这些硬性条件的分别心,他认为对大自然的喜爱、对普通农民的质朴的热爱、小孩在泥土里打滚的本性的释放、高等知识分子对土地的深沉的情感、留洋归来的人对家园故土的眷恋都是平等的。这来自他在南昆山十字水、南岭国家森林公园两个项目经营过程中积累下来的观感:“可能现代都市文明已经走到了一种绝境,对都市文明的反省和对土地的向往是人们的共识。”
同样是旅游,陈旭军强调他和大众旅行社绝对不是同路人。他本身是一个“躲团”的人:旅行社去的地方他就不去,大队游客来了他就逃,经常安排团餐的餐厅他就不吃,在飞机上碰到大团的游客都觉得很折磨人。但“团”本身不是个坏东西,他要带的“团”从组织形式上讲可以概括为:和有趣的人探索不寻常的路,这是他一直想做的。
小的是美好的
凭借此前“南岭”时期广交天下朋友的积累,陈旭军用10天时间拼出一个“咱们的团”来并不吃力,通过他和朋友们的博客、电子报、邮件列表,一下就满了还有6个候补。虽然收费要比大众旅行社高得多(8天的行程8000元/人),但团员回来特别满意,也让他更有信心判断中国现在有这种需求。那么,聚合出这支“咱们的”力量来做什么?将来往何处去?陈旭军还没有成形的规划,朦胧的想法是组建俱乐部并成立基金会,内嵌进自己的社会使命比如关注聋哑儿童,尔后主题、线路设计以及资源导引方向都与此关联。但,不想要什么,他是清晰的。“我就是不想做大做强,就是要彻底跟那些传统企业家划清界限。我不做狼图腾,你死我活,干嘛?现在是分享的时代,环保和公益是趋势。总有一些人有了钱财捐出来不是为了买身后名,而是认识真正到了那个层次。”
所以,大众旅行社的人头经济、大暴走的驴友们把旅行当户外健身房,都不在他的生态旅游概念之内。“那些都是向外折磨自己的肉体,没有向内的过程。必须要有保护自然的意识和行为,同时对当地社区的发展付出责任。”对于同样走主题旅行路线的同类,他也不以为意:“人是很会自我欺骗的动物,有些人自己能被自己感动了。但扪心自问,你做这件事情的起心动念是什么,这很重要。”
对于生态旅游,陈旭军思考了很多年,似乎冥冥中的必然,最后由自己来一一摸索和实践。“我发现在中国很多时候是这样,坐而论道不如起而行之。大不了我自己做烈士,反正风险也还可控,我是先收钱后办事。”
做小、做美、做好,是陈旭军现在对自己的期待和要求。自言喜欢和植物对话的他现在住在广州新河浦附近的一栋红砖老洋房里,左手白兰右手大叶榕伸进阳台,每天早晨醒来倚在其间读书看报,自有一份不必搏命劳碌的惬意。
我要做的是心态旅游
文|陈旭军
我曾提出过一个“三角恋”理论,用以概括旅游开发商对自然保护、社区发展、自身可持续发展的三重责任。中国的大部分企业家还比较“专一”,只注重自身发展一个目标。他们通常会想,公益呀,慈善呀,社会责任呀,等我钱赚够了再说吧。弗里德曼提出过,企业家的社会责任就是创造利润。在这一点上,他们算是弗里德曼的信徒。
但在中国,这种“专一”被某些企业家演变成“偏执”:不择手段,为敛财不惜违法,危害公共安全,罔顾道德良心。当然也有很多企业家像盖茨、巴菲特一般,慷慨地投身公益慈善。因而要评价一个企业家是否合格,除生财有方外,至少还得加上取之有道、用之有度。
企业家是人,他首先应该是一个健全的“人”。一个健全的人,不会只满足于自己的私欲,对自然毫无情感,只视为掠夺的对象;一个健全的人,不可能只伸手榨取,而不作任何奉献。
做了多年生态旅游项目开发,体悟到真正的环保、真正的生态旅游,归根结底是在人心上下功夫。一颗被物欲控制的心灵,不可能有“分享”、“责任”这种想法,它会把这些都视作“投资”,甚至包括感情,来斤斤计较投入产出。贫瘠的心灵当然不会开放美丽的花,他们通常也难有真正的快乐。像一些游客,抱的完全是一种索取的心态,我付了钱,就应该得到什么什么。心态决定眼光,这种心态只会演变成占有,比如在石头上刻上“中国常州XXX”,而永远不会有发自内心的欣赏。我创建“知游”这个品牌,倡导心态旅游,是想在大众中找出那些小众:他们已经有内心的觉醒,懂得尊重和欣赏,善于谦逊地学习;他们不仅仅满足于自己曾经身处某地,更在意内在的收获。只有这样的小众,才能欣赏到所谓的“天地有大美”,因为他们的心和景是一体的。
马克思曾论及“什么是富人”。他认为富人不是经济意义上的富有者,而是人的意义上的富有者,本身富有的人。富有的人是自由的人,自由不仅指不受政治压迫的自由,而且是不受物质和环境支配的自由。
在外在上汲汲营营的人,不可能是自由的人。旅行可以是一种改变内心的方式、灵修的方式,借机暂时摆脱机械生活,修复一下身心,唤醒隐藏在我们心中的一粒种子:我们曾经来自树上,我们来自大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