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帝国之后的德国人:受害者还是帮凶?

“人们躲过了战火,并在某一时刻在一个破败的音乐厅里倾听着贝多芬的音乐,注目着乐队精湛的演奏和指挥家的运筹帷幄,无论世事如何,他们依然能够感受到自己是一个崇尚文化的民族。这是一个奇迹,抑或是一场骗术?是傲慢还是一种谬论?”

责任编辑:李慕琰

瓦砾堆里的女性在战后成为神话般的人物,不单单因为她们很上镜。这张照片里,她们正在德累斯顿的耶尼则香烟工厂前劳动。(SLUB/图,Richard Peter Sen/摄)

瓦砾堆里的女性在战后成为神话般的人物,不单单因为她们很上镜。这张照片里,她们正在德累斯顿的耶尼则香烟工厂前劳动。(SLUB/图,Richard Peter Sen/摄)

很长时间我都认为德国战败后就迅速开始反思,妥善地消解纳粹遗迹,所以很快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正常国家。每当有日本政客参拜靖国神社的消息传来,这种印象就越发强烈,德国像一个不言自明的正面典型。过了很久,我才发现事情没那么简单。

比如有个叫瓦尔特·艾林的跑堂在1942年圣诞节购买了一只鹅、三只鸡和4.5公斤咸肉,就因“藐视战时经济法规”被判了八年徒刑,刑满还要预防性羁押。战争结束后,法院根本不愿重审此案。美军监管下的黑森州司法部部长决定撤销这项荒谬的重判,但下属部门只撤销监禁,艾林依然羁押在监狱里。他多次释放申请都遭到拒绝,因为他“为人傲慢,情绪不稳定且尚未恢复工作能力”。

这个例子生动地显示,一些纳粹骨干留在了他们的工作岗位上。奇怪的是,希姆莱事先布置了代号为“狼人行动”的游击战,要求德国人战斗到最后一滴血。可是什么都没发生,终战之后没人再为纳粹卖命。美军占领法兰克福,只安排了21名士兵组成的小队看管4.5万名战俘。

1947年,残酷的战争刚结束两年,德国的《立场》杂志就提出了一个问题:“是什么使德国人在世界上如此不受欢迎?”作者埃丽卡·诺伊霍伊泽尔的结论是:德国是国际大家庭里的问题少年,相形之下,瑞士就是个人见人爱的孩子。不得不说,她遗忘得非常彻底。

这样的自我认知并不罕见。“压抑”(verdrängung)这个心理学概念由此而生,带着压制、镇压、排挤的含义。它不精确但十分形象化,后世回顾德国人精神状态时经常采用。德国作家哈拉尔德·耶纳写道:“读者可以亲自看到这种压抑自相矛盾的过程……作者绝对是想直面德国的这场灾难的,可在思考其原因的同时,她将我们现在所说的‘文明之断裂’降低为一个家庭纷争的程度。”

第三帝国期间,一般德国人了解到的战争大约只是周遭的匮乏,间或有犹太邻居消失、亲朋好友的家人参军,前线慢慢传来不详消息,盟军的轰炸越来越频密。世界大战的全貌直到现在还远远超过常人的想象力和理解力,更不要说亲历者。

他们可能狂热支持纳粹,举报邻居帮助犹太避难者,也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夹起尾巴做人,或者竭力反抗未成落得遍体鳞伤。象征着德国投降的“零点时刻”到来,社会注定与过去一刀两断。但第三帝国的阴影无处不在,人们或愧疚或恼怒地面对着同一片废墟。要彻底重建,大家才可能小心翼翼地凝聚起来,形成崭新的集体记忆。

在《狼性时代:第三帝国余波中的德国与德国人,1945-1955》这本书里,耶纳记录了关键却很容易被忽略的十年历史,用丰富的历史资料探索德国人的心灵世界。德国人尽力克服了分裂,把截然不同的回忆塞进躯壳。他们以压抑换取了新社会,可怕的记忆遭到封存。时机一旦适宜它们就蠢蠢欲动,不再是一场梦魇。

人变成了狼

“零点时刻”对每个人都稍有不同。1945年5月7日,德国向美军投降;5月8日,德国与美苏英法代表的盟国签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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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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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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