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儿童与“代理妈妈”
田明琴照顾这些“留守儿童”,为他们送饭、洗衣、检查作业,陪他们游戏,本该由亲生母亲做的事情,田明琴几乎都做。这二十多个三岁半到十二岁大小不等的孩子,是她生活的来源
责任编辑:李楠 见习编辑 梁伟驰 实习生 周明太
湖北省长阳土家族自治县,浓白的云雾严实地裹住黄柏山的顶部,淡墨色的云朵在天空中缓缓涌动。小学生田贺的奶奶撑着一把褪色的红油纸伞从半山腰走下来。今天孙子就读的桃山镇小学放假,她要去接孙子回家。两个半小时后,她坐在镇上妇女田明琴的家里。
田贺来了,可他“不走了”。他对田明琴说:“妈妈,我今天不回去了。”然后放下书包,腻在沙发一角看电视。“真的?”奶奶不甘心地问了一句,却没有觉得意外。老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儿,便走了。
田明琴并不是田贺的妈妈,田贺的亲生父母都在浙江打工,只有春节才回一次家,年迈的爷爷奶奶根本无法照顾他。相比而言,他情愿住在田明琴——他的“ 代理妈妈”家,和其他十几个境况一样的“临时”兄弟姐妹在一起。从2004年到今天,五年来他已经习惯“代理妈妈”的照顾——中午吃她送的盒饭,生病由她 陪着去医院打针,成绩单第一个交到她手里。当然这一切都是明码标价的,田明琴每月每个孩子收费270元,放假时不回家则一天加10元。田明琴照顾这些“留 守儿童”,为他们送饭、洗衣、检查作业,陪他们游戏,本该由亲生母亲做的事情,田明琴几乎都做。这二十多个三岁半到十二岁大小不等的孩子,是她生活的来 源,她每月纯收入至少1600元。她不但还清了家里的欠款,还能支付儿子在武汉上大学的学费。但是,不是刻意提醒的话,她其实很少想到这一点。
45岁的田明琴在黄柏山上长大,23年前嫁到桃山镇。年轻时想要孩子,却三次流产,后来好不容易才要到了儿子。2004年,儿子读高中,得了肾结 石,在宜昌动的手术,花了3万元,为此她欠下一身债。开始她并不想选择“代理妈妈”这个行当。“替别人带孩子要担太多风险,我怕。”但最终还是儿子的病让 她顿悟:人生有太多超出想像的意外,不可能太求圆满。辗转反侧了一夜,她下了决心。
那年她收了四个孩子,家都住在几十里外的高山上,父母都在外打工,家境都很贫苦,却希望能供孩子去镇上最好的学校读书。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田贺,他 拖着两道鼻涕,衣服皱巴巴的,见到生人便躲,妈妈刚走便偷偷地追出去……那天晚上,她给他洗澡、换衣服,煮排骨,他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让她笑出声来。一年 后田贺的妈妈再见到儿子,不住地夸他面色红润,衣服干净整洁。妈妈从兜里掏出一块水果糖,儿子却退后两步,躲到田明琴身后。但那一年她没赚到钱——一个孩 子的父母没找到工作交不起寄养费,她狠不下心把孩子赶走,一直养到现在。“这孩子智力弱,怪可怜的。就欠着吧,他们有钱就会还的,我这是‘乞讨的怜悯要饭 的’。”
田明琴的日常生活是这样的:早晨五点要准备早饭,六点半叫孩子起床,再去帮三四岁的穿衣服,然后令洗漱好的排队,一碗一碗盛好粥菜递给他们,领到饭 的随便在客厅或厨房找个有座的地方坐下,有的干脆站着。饭后大孩子们排队上学,她则送小孩子去幼儿园,回来再到三个大卧室里整理床铺,洗孩子们换下的堆成 小山的脏衣服。到十点钟,又该准备午饭,炒三大锅菜、蒸米饭,再分装到十几个饭盒中,十二点一刻,她准时从家里出发去学校送饭,手中的两个大提篮里整整齐 齐摞好饭盒。下午和上午差不多,只是多了一项辅导作业。最疲惫的是夜里,孩子们熟睡后,她要起来三四次去给他们盖被子,查看年龄小的是否尿床。人像上了发 条一样停不住。“有时想在睡前给他们讲讲故事,可实在没时间。”
桃山镇的女娃以生得美著称,七八岁便个个都是美人坯子。田明琴家的几个不仅长得好看,穿得也像洋娃娃。“不是故意去买价格高的衣服,而是童装店的老 板只卖贵的,随便一双童鞋就八十块。”父母不希望在镇上读书的孩子被人看不起,总是要求田明琴替他们买,花费记在账上。在这个群山环抱的小镇上供一个孩子 读书,每年竟然至少花费5000元。当然,大部分是托管孩子的费用。
现在镇上开了几十家类似的服务机构,分布在仅有的三所小学周围,竞争越来越激烈。有的收费比田明琴更低廉;有的还装修了专门的琴房,专门招收家境相对宽裕的小孩。田明琴说她不担心这些,她只是在心底里觉得:孩子还是应该在亲生父母身边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