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罗洲漫记:异域与原乡
王家卫把刘以鬯原著《对倒》里的话打在银幕上,仿佛就是为了在这个分毫未变的雨夜被后来的旅人忆起。暑夜飘雨的南洋,似异域又似原乡,砂拉越难分难解的往事,就此起手开头……
离开古晋前的一个中午,立于南侨机工纪念碑前,尽管纪念碑是如此地简陋朴素,我仍有触摸到历史现场的错觉。飘零的花果随风吹散,在他人园林之下托荫蔽日,但当我穿越锣鼓喧天的迷雾,本以为惊心动魄的灵根自植之处,竟是如此静默无声。
责任编辑:杨嘉敏
班机穿透灿烂云层、即将落至繁华的吉隆坡之前,掠过了森林葱郁、湖水荡漾的布拉特再也(Putrajaya)。马来西亚的行政首都是一座崭新的花园城市,山丘顶端的首相府崇高而超群,象征着马来人在国家行政权力上的威严与优越,和殖民色彩浓重的吉隆坡完成切割。
作为权力中心和行政枢纽,布城多是政府机关,公务员和住宅区里的居民也多是马来人。再加上这座城市在最初设计时便使用了十分浓烈的伊斯兰建筑语言,四周也被马来人保留地所包围,布城可说是一个相当纯粹、属于马来人的城市。
这是二十多年前,当时的马来西亚首相、老牌政治强人马哈蒂尔的愿景。在他治内,吉隆坡KLCC双塔也同时诞生,将城市中心从过去的殖民时代老城和唐人街,移至双塔周边更洁净明亮的新城。马哈蒂尔说过,如果将殖民老城和华人建筑拿掉,马来人在吉隆坡建造过什么?很显然,这座一度称顶世界最高的建筑,是他的答案。
我从吉隆坡转机,远离它和布拉特再也构成的马来西亚国家图腾,飞往亚洲第一大岛婆罗洲(Borneo),进入另外一个世界。婆罗洲是马来西亚的称呼,同时拥有这座岛屿的印度尼西亚称其为加里曼丹岛。从马来半岛进入位于婆罗洲西北部的砂拉越(Sarawak)州首府古晋(Kuching),竟不像一般国内航班,而是如同海外入境,要过海关、盖章、录指纹,仿佛独立王国。
砂拉越河日落 摄影 林方文
在Grab上招到的司机拼写是Goh Yong Hie,显然是华人姓名。年龄看起来五十岁上下的男人把行李抬进后尾箱,正当我犹豫该讲英文还是中文时,他用国语招呼我:“上车走吧!”汽车飞速掠过鳞次栉比的中文招牌,道旁有形似港澳的老旧食肆,也有灯红酒绿的大型娱乐城。
至少这位司机不避讳向第一次到访砂拉越的外国游客谈及种族问题,也许部分因为他口中此地马来人与华人关系较洽,“可以坐一桌吃饭。”“西马有些地方就很野蛮啦,不要去一些土著村子,也不要露金链子。”他顺手指了指路过的购物中心:“吃喝嫖赌都有!哦……没有赌。”
殷勤又狂野的介绍在我表达暂无包车游览的意愿后陷入讪讪,幸好机场至酒店的短短旅程倏忽而过。
酒店对面一棵巨大的榕树破土而出,虽是夜里,但路灯还是照出了树身厚重的苔藓,人字拖们在残缺的水泥路面穿行。雨越下越密,我拉开窗帘,“街灯发射着凄怆的光芒”——也许,这绵长又潮湿的南洋夏夜,与七十年前刘以鬯只身南下时并无不同吧?
王家卫电影《花样年华》里的周慕云,原型便是作家刘以鬯。20世纪50年代,他在香港“顶唔顺”,辗转至吉隆坡谋生,高峰时同为13间报馆写稿,一天写13000字。他写浮脚厝,写热带的风,写美如槟榔花的马来姑娘,白天的写作娱乐他人,夜里有时间便娱乐自己。
“那些消逝了的岁月,仿佛隔着一块积着灰尘的玻璃,看得到,抓不着。他一直在怀念过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冲破那块积着灰尘的玻璃,他会走回早已消逝的岁月。”王家卫把刘以鬯原著《对倒》里的话打在银幕上,仿佛就是为了在这个分毫未变的雨夜被后来的旅人忆起。暑夜飘雨的南洋,似异域又似原乡,砂拉越难分难解的往事,就此起手开头。
古晋这处十分王家卫配色的阶梯,通往一间“安东尼理发中心”。 摄影 林方文
神仙打架的城市漫游
翌日睡到中午,我找了一间“欢乐茶室”食海南鸡饭。老风扇在头顶嗡嗡地转,暗室内挂着年历和长霉的海报,老板说客家话,听不懂我的国语。天气闷热,第一次喝到本地的三色奶茶(Teh C Special),以锡兰红茶、棕榈糖与淡奶混合冰块而成,解暑纳凉。
古晋第一站是2022年落成的婆罗洲文化博物馆。这间占地三万余平方米、高五层的大型建筑是马国第一大博物馆,隔着一条马路就是诞生于1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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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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