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逝的弦歌:寻找西北联大的足迹
抗战时,内迁大学有三坝之说,即成都华西坝,那里有华西大学和齐鲁大学,地处大后方的天府之国,条件较好,称为“天堂”;重庆沙坪坝,那里有中央大学和交通大学,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称为“人间”;而西北联大所在的古路坝偏在大山沟里,条件最艰苦,称为“地狱”。
八十年前的西北乡村,入夜便是沉沉的黑暗,除了偶有明月朦胧映照,大地宛如混沌未开。但是,古路坝七星寺是一个例外。入夜,远远望去,七星寺的灯光——汽灯之光、油灯之光和蜡烛之光——彻夜不息,成为当地一个著名的地标:七星灯火。
七星灯火是一种象征,它象征着无论在多么黑暗的长夜,总有人试图用一炬微弱的光芒去烛照人生,烛照世界……
责任编辑:杨嘉敏
闷雷般的轰鸣中,人们抬起头,看见两架日军飞机,正穿过云层俯冲而下。刹那间,地面炮火齐发,战机贴地而起。炮声、机声、哭声、喊声纠缠混杂。太阳枯黄,无精打采地照耀着破败的古城。
这时候,他们才猛然惊觉,原以为安全的地方竟不再安全,刚刚放下的平静的书桌突然不再平静。
这是1937年11月13日的西安。刚刚结束了上千里跋涉后抵达西安,并合并重组为西安临时大学的一千多名师生,他们的新学校在二十六天前才揭牌成立,还要等两天,才正式开学。
几乎所有人都立即产生了一个不安的疑问:西安临时大学,还能在西安办多久?
四个月后,春暖花开时节,他们不得不又一次踏上了更为艰难的内迁之路。由是,从西安临时大学到西北联合大学,从国立西北大学到国立西北五校的现代教育传奇就这样开始了……
自西北联大之后,始准女性留宿的留坝张良庙。 视觉中国 图
西安
西北大学太白校区,低矮的石楠修剪整齐,簇拥着一道青砖立柱的大门和一方照壁。大门白底黑字:国立西北大学。照壁黑底白字:国立西北联合大学。
不论大门还是照壁,都是纪念性重建。它们要纪念的,是一所大学、一群中国读书人,在烽火岁月里一段铭心刻骨的经历。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标志着日本全面发动侵华战争,也意味着中国全民族抗战的开始。8月,国民政府教育部制定了一个设立临时大学的纲要,纲要称“政府为使抗战期中战区内优良师资不至无处效力,各校学生不至失学,并为非常时期训练各种专门人才以应国家需要起见,特选定适当地方筹设临时大学若干所”。纲要计划设临时大学一至三所,一所定在长沙,一所定在西安,一所地址待选。
9月10日,教育部下令,“以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和中央研究院的师资设备为基干,成立长沙临时大学;以北平大学、北平师范大学、北洋工学院和北平研究院等院校为基干,设立西安临时大学”。长沙临时大学便是后来闻名遐迩的西南联合大学(简称西南联大),而西安临时大学则是后来湮没不闻的西北联合大学(简称西北联大)。
同为抗战时期内迁的规模最大的两个大学联合体,西南联大的知名和西北联大的无名,原因在于,西南联大存续了八年,完成了南渡北归;而西北联大仅存在了一年,西迁南渡,没有北归,且一分为五。
然而,考察西北联大流变史就会发现,如今,与西北联大有直接血缘关系的高校多达九所——西北大学、西北工业大学、西北农林科技大学、西安交通大学、西北师范大学、北京师范大学、天津大学、东北大学和中国矿业大学。西北地区的高等教育,可以说正是在它之后才真正发展起来的。
西安城区正北不到二十公里,是中国国家大地原点,也就是中国大地的几何中心。地处关中的西安不仅位于中国腹地,还处于关中平原腹心,东面既有崤函拱卫如屏,复有黄河环绕如带。抗战之初,几乎所有人都相信,关中是安全的,西安也足以放得下从华北千里内迁的一张张书桌。
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西安很小,几乎完全局限于明清古城。城外,只北门外的火车站稍具人气,东门和西门外各有少量建筑。那时,西安还是一座方正的、有城墙包围的废都。
从北平西来的三所大学再加上中途加入的河北女子师范学院,西安临大学生将近一千五百人(其中三百余人系在西安两次招收录取),加上教师和行政、后勤人员及家属,师生超过两千。狭小的古城,根本不可能找得到这么大的地方,安顿这所从天而降的大学。
惟一的办法是分散办学。这也是几乎所有内迁大学的必然选择。西安古城中心有一条小街,因位于城隍庙后面而得名庙后街。庙后街的民居中间,夹着一所学校:西安二十五中。这里,就是当年西安临大的校本部以及国文、历史和外语系旧址。庙后街本部外,西安临大另有两个校区,一个在今天的西北大学太白校区,一个在北大街附近的通济坊。
教育部设立西安临大的决定是1937年9月10日作出的,10月18日,西安临大正式成立,其间的准备只有一个多月。并且,作出决定前,三所大学均已放暑假,师生天各一方。在获悉组建西安临大的消息后,师生们如同听到集结号的士兵,立即从天南海北向西安靠拢。
北平师大校长李蒸的女儿李溪桥回忆说,七七事变后,日伪政权欲邀请北平各界名流出来维持局面,李蒸亦在名单上。闻讯后,李蒸于8月7日从北平潜逃至天津。9月,获知西安临大消息,遂由海路自天津至青岛,由青岛到济南,由济南转南京与教育部接洽。及后,和北平大学校长徐诵明及新任命的西安临大常委陈剑修一起经徐州来到西安。
七七事变前,北平大学教授、鲁迅好友许寿裳正在庐山度假。他的女儿许世玮回忆说,七七事变爆发后,“父亲立即打电报给留在北平的女院秘书戴静山先生,指示应变事宜。”7月28日,“北平形势突变,沙河保安队竟附敌,宋哲元率部赴保定,平津就这样沦陷了。父亲感到形势严重……心里非常着急。”许寿裳立即结束了庐山度假回到嘉兴,把家人做了安排。接到徐诵明电报后,他只带了一只小皮箱,里面放着几件换洗衣服和一本日记,以及鲁迅写给他的四封信,匆匆前往西安。
1937年11月15日,西安临大正式上课。次日,开学典礼。对这三所内迁大学的联合,《西安临大校刊》创刊号说,“临大合平大、师大、北洋极有历史之三院校,经过不少曲折历程,始在西北之重镇宣告成立,在教育史上实为一创举。”
然而,开学前两天突如其来的日军飞机,却让刚喘了口气的临大师生心头蒙上了一层阴影。并且,随着战事进展,阴影愈加浓重。
1937年11月9日,西安临大开学典礼前一周,太原失守。及后,日军沿同蒲线南下,迅速占领临汾和侯马。
黄河在宁、陕、晋之间划了一个巨大的“几”字形,几字右边那一竖,便是陕西与山西的分界线。几字形由竖变横的最右边,东北方是风陵渡,西边是潼关。1938年3月,日军占领风陵渡,隔着黄河炮击关中锁钥潼关。尤为严重的是,随着日军在风陵渡附近的运城建起机场,日机对西安的轰炸更加频繁。亲历者回忆说,“敌机无日不骚扰,亦辄一日三次警报,确实上不成课了。”
古都虽好,终非长久之地,刚刚组建几个月的西安临大,又一次踏上了迢迢内迁路。
秦岭
近几年,我曾多次专程前往或是
登录后获取更多权限
校对:星歌
逃跑的树
天呐 此时正在刷魔兽世界情人节火箭的我,深深地羡慕那时的学习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