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找缪崇群,在巴金120周年诞辰之际
发自:重庆北碚
责任编辑:刘悠翔
沿着重庆市北碚区嘉陵江畔的公路向北,进入层峦起伏的缙云山,车辆在一处丁字路口停下。接下来,需要步行拐进一条山腰小道,才能到达我们的目的地——金刚碑温泉老村。
“那里可能就是缪崇群的墓地。”西南大学档案馆副馆长郑劲松指着对面一片草木葱翠的山坡说。近年来,他查找史料,访问当地老人,一直想找到缪崇群的墓地。
谁是缪崇群?小路通到尽头,有一座木制结构的观音阁,阁底的山壁上凿着一处防空洞。如今,洞口的石壁上刻着两段话。上面一段是关于金刚碑的介绍:“一匹小山环绕着左右和背后,山顶上有一块天然矗立的石头拔地数丈,正如一座高大的碑……”
这段话便引自缪崇群的散文《碑下随笔》,他是一位作家。抗战时期,国民党中央党部创办的正中书局迁到金刚碑,出版各类教材和书籍。缪崇群在书局做编辑工作,办公室设在观音阁,阁下的防空洞是印刷厂。
下面刻的一段话简单介绍了他的生平:“1945年1月15日,缪崇群因肺病去世,草草葬于五指山(注:缙云山的一段)……”几十年过去,具体的埋葬地点已了无痕迹。
更多人知道缪崇群的名字,是因为巴金。他们是挚友,缪崇群去世后,巴金撰写了万字长文《纪念一个善良的友人》,回顾了两人14年的友谊。他深情地写道:“我失去了我的一部分,我的最好的一部分;我失去了一个爱我如手足的友人。那损失是永远不能补偿的了。”
2024年11月25日是巴金120周年诞辰,很多地方都在举办纪念活动。上海巴金故居在“2024读巴金”活动中特别推出了“细读《寒夜》”专题。《寒夜》是公认的巴金文学艺术高峰之作,比《家》更成熟,而主人公汪文宣的原型之一就是缪崇群。巴金在写这部小说时,一度搁置,缪崇群的去世刺激了他,最终将作品完成。
缪崇群并非止于“巴金友人”的身份,他在创作上同样拥有极高成绩,出版过7本散文集、1本小说集、1本译文集。他去世后,重庆《中央日报》刊载的讣告标题是《一代散文成绝响》,称他“为我国当代散文名作家”。
日本一桥大学大学院言语社会研究科教授坂井洋史是研究巴金的专家,进而对缪崇群产生兴趣,编纂了《缪崇群文存》。“我深爱缪崇群的作品。”他对南方周末说,“缪崇群是一个内向型的作家,他将对人生的哲理性思考寓于平实的行文中,如此文体和语言有深度,回味无穷。”
在大众视野里,缪崇群的名字如今是陌生的,也是被忽视的。在上海巴金故居举办的以“巴金的朋友圈”为主题的展览上,选择了鲁迅、沈从文、叶圣陶、冰心等八位巴金的朋友。这些都是大家,显然,缪崇群没排进去。
“我们为什么不能记住他?”
外面的爆竹,还是密一阵疏一阵地响着,只有这一对守岁烛是默默无语,它的火焰在不定的摇曳,泪是不止的垂滴,自始至终,自己燃烧着自己。——缪崇群《守岁烛》,1930年
缪崇群墓地不好找的一个原因是当初没有立碑。他在抗战胜利前夕去世,几个月后,大家都忙着东返,没有精力去照看他的坟茔。“如果早一点,每年有人来祭奠,说不定会为其立碑;如果晚一点,解放了,也肯定会做。”郑劲松感慨说。同时,缪崇群没有后人,“如果家中、家族有人的话,可能就不一样”。
用一句话来总结,缪崇群是一位悲苦作家。1907年,他出生于江苏泰州,幼时举家迁往北京,18岁那年前往日本东京庆应义塾大学留学时,他身体已患病,曾有退学的打算。而在读书期间,他的哥哥、妹妹、母亲去世,死亡不断笼罩着家庭。
留学三年后肄业回国,他开始写作,在《北新》《语丝》等刊物上发表作品,有时用笔名“终一”。内容多描述发生在身边的普通人的日常,包括对亲近人物的思念、对异乡生活的回忆等,平实的笔调中带着愁伤,真切感人,代表作有追怀母亲的《守岁烛》。
与巴金相识是1931年,缪崇群前一年在南京参加中国文艺社,旗下出版有《文艺月刊》,他担任编辑,而巴金是撰稿人。1931年1月,巴金前往南京,初识缪崇群,一见如故,称“这不是普通的寒暄,这是肝胆的披沥,心灵的吐露”。巴金有一篇稿件《我的眼泪》,杂志社负责人不让发表,但缪崇群以辞职来力争,最终还是发了。
“我觉得,巴金在《怀念》(1947年出版)一书中纪念的7个友人中,只有与缪崇群的交往才相称于世上一般意义上的‘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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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