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城兴衰:农牧分界线上的大同
走进云冈第6窟,视线所及之处没有一点空白,佛、菩萨、天人、供养人、伎乐、白象、神龙、建筑……分层而立,各居其位,满满当当,该窟现存各类佛教造像多达2900余尊!我愿称其为中国的“万神殿”。
那么,历史有何种机缘,使得塞上大同在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可以与被誉为“江南佳丽地”的建康城一起主宰中国的命运呢?
责任编辑:杨嘉敏
我在南方长大,小时候就很喜欢地理,但那时去的地方少,资讯也不发达,对于北方的了解几乎都来自课堂和书本。在所知不多的北方城市中,大同给我的纸面印象比较特别,中学地理课上说山西多煤,大同尤盛,地图册上大同那里画了一个醒目的地理标识“■”。课本上还提到,为了把大同的煤运出去,运出海,国家特意修了一条专门的铁路——“大秦线”。
长大以后,读了考古专业,我才得知大同的另一面:它是一座古城,而且在整个五世纪里皆为北魏都城所在,被称为“平城”,成为继长安、洛阳之后中国北方地区又一座中心城市。
尽管在大学课堂上学到关于平城考古的一些知识,但少年时代先入为主的印象太过深刻,以至于我很难将一个以煤炭工业为主的现代城市,与一座古都在脑袋里拼合成一体。我更好奇的是,就一个南方人的狭隘眼光来看,长安、洛阳已是北方,而大同更居雁门关以北,那不是苦寒之地吗?冬季会很漫长吧?饭菜很粗粝吧?不然怎么会飘荡着“走西口”的悲歌呢?那片土地有什么条件,而历史又有何种机缘,使得它在一个世纪的时间里,可以与被誉为“江南佳丽地”的建康城一起主宰中国的命运呢?
当然,读学者们的论文就可以找到问题的答案,但那些论断是别人的,唯有踏上旅途,所看所感所思才能内化为自己的认知。对于历史研究来说,重返现场以获取感性体验,在具体时空中还原人与事,其重要性并不亚于读书,有时甚至更胜一筹。
永固陵
我就是在大同考察期间解开上述困惑的,但不是在云冈石窟,不是在展品众多的大同市博物馆,而是在大同市区以北直线距离二十多公里处西寺儿梁山上的永固陵。
永固陵是北魏文成帝文明皇后冯氏的陵墓,这位中国历史上最有治国方略之一的太后于太和十四年(490)去世后安葬于此。我们从大同市区驾车出发,一路傍着御河向北而行,公路沿途多植白杨树,笔直成行,阳光倾泻在叶子上闪闪发亮,在微风吹拂的瞬间,能从叶片翻动的缝隙间瞥见潺潺南流的河水。
御河是桑干河的支流,北魏时名为如浑水,是流经大同盆地最大的一条河流,先民择水而居,在缺水的大同盆地,人们高度依赖这条河,魏都平城就建在如浑水下游之畔,以其作为城市水源。我们一路上遇到的车辆很少,但在北魏时,沿着如浑水河谷是一条南北向的交通大道,南接平城,北通草原,想必当年沿岸有许多村庄聚落,那时去往永固陵,应该没有荒远之感。与我们相伴的还有一条铁路,那是1915年建成的平绥铁路即后来常说的京包铁路,作为曾经华北地区的大动脉,它的选址走向反映了百年前这条河谷在交通方面依然重要。然而时过境迁,今天连通晋蒙的国道、高速和高铁,均是出大同市区后往西北走杀虎口方向进入内蒙古,御河一线远离了新兴的交通路线,也渐渐远离多数人的日常生活,变得寂寞少人行。
接近永固陵时,地势快速升高,当车在盘山公路上转了几个大弯后,我发现已经到达西寺儿梁山之巅,这是因为数公里外一大一小两座圆形“山丘”已经跃入眼帘,在这平坦如席又植被稀疏的山顶上极为醒目。北魏时称此山为方山,大概正是望形生义吧。
虽然贵为皇家陵寝,但今天的方山永固陵并不是拦起来收门票的景区,我们的车一直开到永固陵封土下,这便是那座大一点的“山丘”。封土系人工堆筑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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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