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建国:我想抓住虚空

作为“在观念主义方向上走得最早也最远的中国雕塑家”、中国当代艺术最早参与者之一,隋建国的经历特殊且不可复制,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同中国社会与文化的巨变深刻相关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北京

责任编辑:杨子

(受访者提供/图)

步入北京西海艺术馆的第一眼,你必然会看见地上巨型的人体骸骨雕塑,白骨森森的巨人如今倒伏此处,但并不令人心生畏惧,空洞的双眼和依然向前方伸探的指骨,似乎还在指向某些未完成的事物。顺着巨骸指向和遥望的方向看去,便能看到另一件名为《时间咒语》的雕塑作品:一枚略带斑斑锈迹的星球,悬浮在金属的轨道之中,缓缓转动,马达声低沉喑哑,仿佛亘古的叹息。

这两件作品,兼为“跬步与徘徊:隋建国1974-2024”的序曲与终章,展览跨度为半个世纪,是艺术家从艺以来的大型回顾。作为“在观念主义方向上走得最早也最远的中国雕塑家”、中国当代艺术最早参与者之一,隋建国的经历是特殊且不可复制的,他迈出的每一步都同中国社会与文化的巨变深刻相关,几乎是一代人的缩影。

山东艺术学院雕塑系师生合影,左一为隋建国(受访者提供/图)

“我根本无从想象古代绘画的色彩”

因为名字的关系,隋建国往往被认为是共和国同龄人,但其实他是1950年代生人,上小学的时候,因为“文革”,被迫中断学业,后成为青岛国棉纺织一厂的青年工人,三班倒之余,唯一的理想是当个业余画家。

他把1974年标记为他从艺生涯的起点,因为那一年,他正式拜师学画,一开始,学的是水墨。展厅里,能看到他当年学画时的手稿。

时隔半个世纪,在央美执教多年、已经具备专业艺术家和教育者眼光的隋建国,回看稚拙的少作,依然感到深深的缺憾:他格外用力在造型与形状的肖似,却不懂得水墨其实是笔的艺术,东方绘画另有一重精髓在于笔性。没办法,在那个时代,他所能占有的视觉资料太少了!他大量临摹,宋代郭熙、元代黄公望、明代唐寅、清代石涛……一路下来,“我发现我临摹的所有古代绘画都是黑白的,因为我根本无从想象它们的颜色,就算原作是青绿山水,我看到的也只是黑白印刷缩略图。”

当时他对照临摹的是一本文物出版社的《黄公望与仇英》,开本小小的,黄公望长达数米的《富春山居图》长卷,在这小册子上不过是只占页面三分之一的一幅小图。“缩略得不能再缩略了,根本没法看清原作的笔触,我得拿放大镜看,然后一点点移植式地临摹到我自己的画面上,我估计连我老师也没看过原作。所以在古代,印刷术普及之前,如果不是王公贵族或知识精英,平民百姓不可能成为画家,因为你永远见不着真正的好画。”

正是这种资料的匮乏,让他在今天拥有了一座私人小型图书馆。出国时近乎饥渴地买美术书籍,他在书房里坐拥数万册图书,必须靠严格的编目和升降楼梯才能查找,巨大的书桌上平铺着他最近需要用到的画册与书籍,每隔一段时间,就换上一批。巨大的书房,巨大的书桌,巨大的工作室……所有高大的空间似乎都激发着雕塑师征服这个空间的雄心,“可以说如果没有798,中国雕塑家永远不会去做大型作品。”

《卫生肖像》,石膏与综合材料,1989年(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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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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