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革命的延长线上：高毅谈两百多年来的法国

2024年夏天，全世界的目光汇聚在法国巴黎，奥运会开幕式第一次在开放的场地举办，塞纳河成了流动的舞台。这是继1900年和1924年之后，巴黎第三次举办夏季奥运会。

不理解法国和巴黎，就无法理解现代世界。法国人顾拜旦，是现代奥林匹克之父。发端于法国的启蒙运动，由伏尔泰、卢梭、孟德斯鸠等一批影响深远的思想家主导。继之而来的法国大革命，将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人民主权和民族国家的理念，先是向欧洲各地，继而向全世界播散。

法国贡献了诸多广为人知的文学家、艺术家、学者、哲人，电影在这里诞生，时尚在这里独领风骚。2024年的巴黎奥运会，便展演了革命与文化这两大主题。有时，这两大主题也会形成一个偏正结构。当玛丽王后的扮演者在临河的橱窗里“摘下”自己的脑袋，当重建巴黎圣母院的工人们，突然在脚手架上翩翩起舞，当变装皇后和各种不同肤色的潮流年轻人，冒犯性地演绎酒神精神，有人为巴黎惊叹，有人为巴黎咂舌。法国从来就是一个矛盾体，会激起尖锐的爱与恨，就像既有乌托邦的许诺、进步的神话，又满是矛盾和痛苦的现代世界本身一样。

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高毅著有《法兰西风格：大革命的政治文化》，翻译有《法国大革命前夕的图书世界》《福柯的生死爱欲》等书，曾任北大历史学系主任、巴黎高等师范学校历史系和巴黎第一大学法国革命史研究所客座教授。近日，南方周末记者对高毅进行了专访，从法国大革命谈起，经由法国步入现代的过程，来认识整个现代世界的形成。

埃菲尔铁塔下的塞纳河畔，2024年巴黎奥运会开幕式在这里举办。icphoto

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争取民主的革命

南方周末：许多学者把法国大革命视作人类进入现代世界的重要起点，包括人民主权、共和的观念，还有自由、平等、博爱的思想，都是通过法国大革命开始广泛传播的，如何理解法国大革命的特殊性和重要性？

高毅：当时法国的特殊国情是，特权阶层虽然人口少，但势力强大，有大量的地产，还与欧洲其他国家的贵族形成了联盟。第三等级占人口的98%，第三等级里，有一定实力的资产阶级和市民，要反抗压迫，追求与特权阶层的平等，就必须动员民众。通过革命，来倡导启蒙思想家提出的人民主权，把人民推上历史舞台，让他们有了很充分的表达。

法国大革命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争取民主的革命，反抗极少数人压迫、剥削大多数人的旧制度，它追求的平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