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农 | 与世无争的养生主义者嵇康之死:对鲁迅意见的一点修正

虽然嵇康是被司马昭杀掉的,但不能由此得出他反司马昭的结论,只能说他不拥护司马昭而已。这样的道理过去有许多人想不通,研究“竹林七贤”遂多误解。人们往往习惯于按现在的事理而非当时的逻辑去看待问题分析问题,遂多隔膜之论。

责任编辑:刘小磊

江苏南京西善桥宫山大墓出土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砖画。现藏南京博物院。

江苏南京西善桥宫山大墓出土竹林七贤与荣启期砖画,左一为嵇康。现藏南京博物院。

一、毕竟是书生

“竹林七贤”的核心人物嵇康是一位很不容易理解的奇才。他最后在魏晋易代的前夕被司马昭杀害,而这位司马昭志在改朝换代,其心已然路人皆知,所以嵇康很容易被理解为一个反对改朝换代、忠于曹魏王朝的保守主义志士。由于他本人是曹魏一位亲王后代的女婿,更加强了他拥曹反司马的色彩。

这样来观察嵇康,很合于传统的阶级斗争、政治斗争一定你死我活的逻辑,那么他肯定是因政治原因而死的了。可奇怪的是,在嵇康的全部作品中完全看不到他有反司马氏的只言片语,在可靠的史料中也没有任何这一方面的记载。大家印象最深的是,他死得很从容很潇洒,很可痛惜。《世说新语·雅量》载:

嵇中散临刑东市,神气不变,索琴弹之,奏《广陵散》,曲终,曰:“袁孝尼尝请学此散,吾靳固不与。《广陵散》于今绝矣!”

后来唐修《晋书》本传也有同样的记载。其气度之高贵洒脱、风流蕴藉简直史无前例。

在实际生活中嵇康对于政治毫无兴趣,他热衷于研究哲学,弹琴写诗,服食养生,追求长寿。当他因旧友吕安的冤案被牵连下狱以后,曾作《幽愤诗》,做了若干自我批评,说是自己看错了人,今后将彻底不问世事,一味高隐修道,只管自己养生,不去乱交朋友——他在这种性命交关的时刻竟然只做这种完全无济于事的声明。

嵇康毕竟是书生。

二、与世无争的养生主义者

养生和音乐是嵇康生活中的两个基本点。他的论文《养生论》和《声无哀乐论》,正是分别讨论这两个基本点的。二论之中《养生论》更为重要,在他看来,从事音乐(创作、演奏、欣赏)也无非乃是养生的手段。

嵇康成年以后的全部活动几乎都是围绕着养生来展开的;迷恋养生而终于死于非命,世事往往令人有理想幻灭之感,你想干什么偏偏竟然总是干不成。

《庄子》内篇有《养生主》,深受道家思想影响的嵇康谈论并躬行养生是完全合于情理的事情,值得注意的是,他之追求个人心灵与行动的自由同庄子大体相同,但此外又加入了大量的道教成分——这种情形,后来的道教信徒李白差堪比拟。

嵇康在著名的《与山巨源绝交书》中写道:

吾每读尚子平、台孝威传,慨然慕之,想其为人……又读《庄》《老》,重增其放。故使荣进之心日颓,任实之情转笃。此犹禽鹿,少见驯育,则服从教制,长而见羁,则狂顾顿缨,赴蹈汤火,虽饰以金镳,饷以嘉肴,逾思长林志在丰草也。

又闻道士遗言,饵术、黄精,令人久寿,意甚信之;游山泽,观鱼鸟,心甚乐之。一行作吏,此事便废,安能舍其所乐而从其所惧哉!

可知嵇康极其厌恶行政事务,不肯当官,也不愿意从事其他政治活动。他看重的是思想和人身的自由,追求的是健康和长寿。所以他热中于隐居颐养,高谈玄理,常操雅琴,服食上药。《养生论》的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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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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