洁尘:她没有见过雪中的父亲 | 最深之水

有一年,平安夜,琳到伯格曼在斯德哥尔摩的公寓汇合,他们要一同去教堂做圣诞弥撒。然后,按照计划中的出门时间,父女俩来到了街上。漫天大雪。伯格曼穿了一件绿色的羊毛大衣,一顶绿色的羊毛帽。“……在此之前,我们从来都没有沿着这些街道走过,我也从来没有见过雪中的父亲。”

责任编辑:邢人俨

英格玛·伯格曼和琳·乌尔曼在《秋日奏鸣曲》(1978)拍摄现场。资料图

英格玛·伯格曼和琳·乌尔曼在《秋日奏鸣曲》拍摄现场。资料图

2019年7月30日,是英格玛·伯格曼去世12周年纪念日。头一天,2019年7月29日,我和几位同行者从哥特兰岛坐了半个小时的渡轮,到了伯格曼隐居了四十年的法罗岛,去看了他位于法罗教堂的墓地。现在的法罗岛依然荒凉寂寥,道路两边是大片的野地和杂林,再外面就是乱石嶙峋的海滩和灰扑扑的海面。我们到的这天,是一个阴天。

他在法罗教堂墓地的一个角落安息,和第五任妻子英格丽德合葬在一起。大树的树荫之下,背靠矮墙外的田野,面向波罗的海,一块天然墓石上,刻有两人的名字和生卒年,“INGRID BERGMAN 1930-1995  INGMAR BERGMAN 1918-2007”。如此朴素低调的墓地,感觉对伯格曼很合适。墓石前有一丛白色秋海棠正在开花,花和叶都很新鲜,想来头一天正是忌日,有亲友祭拜。同行的瑞典友人说,听说教堂平时也被照顾得很好。

那个阴天里荒凉沉郁的法罗岛,千万里地走过去,只在那里待了几个小时,但记忆的余绪,却像彗星的尾巴一样蔓延不绝。伯格曼在他的名作《婚姻生活》的结尾处,通过男主人公告诫道:“假如我们谈爱谈得太多,爱会消耗光的。”我本来想要好好写写伯格曼,写写我在青年时期与他的电影相伴的那些个夜晚。此行之后,想起这句话,触动了我,于是决定不多写了。

我以为到过了法罗岛,拜谒了伯格曼的墓地,我在年轻时候跟他结下的缘分也就此告一段落了。人在每个阶段都要扔下很多东西才能往前走。

然后,到了2024年夏天。五年过去了。我在网上买到了一本书——《喧嚣》,作者是挪威作家琳·乌尔曼,英格曼·伯格曼和丽芙·乌尔曼的女儿。这本书写的就是法罗岛上的伯格曼最后的时光。中文简体字版是2019年8月出版的,也就是说,正好就是我在北欧的时候,这本书换了一种语言,出现在了遥远的东方。而我阅读它已经是五年后了。

读了这本书后,我觉得还是有好些字想写下来。这是一本十分安静克制的书,真不愧是伯格曼的女儿,跟他的老父亲同样的气质,沉郁、空旷、冷静又飘扬。但书名叫做《喧嚣》,仿佛怎么写都生怕惊扰了她的老父亲。

整本书以伯格曼离世前与琳的六段访谈录音为结构,在跳跃闪烁的叙述中,电影大师的临终光景呈现出来,跟普通人一样,有很多的艰难和酸楚,又跟普通人不一样,有更多的认知和安慰。伯格曼说,“衰老是一项艰巨的工作,单调乏味,折磨人,还很花时间。……我觉得人生的某些阶段是难以忍受的,当你老了的时候,有些你觉得难以忍受的东西就会离你远去,就像水槽里湿透了的抹布,下沉,下沉,然后消失。从某种程度上讲,你也就摆脱了以前备受折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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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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