柏琳:在巴尔干,我尤其感到外部世界的虚伪

“我在巴黎街头碰见小偷,向本地人抱怨时,他们总会说c'est la vie(这就是人生),谁在巴黎没被偷过呢?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巴尔干半岛,讲给西欧人听时,他们会觉得我去了一个白天是土匪、晚上是杀人犯的惊险地带,然后说,‘看,那里就是不能去。’我以前碰到的德国朋友,他们开房车在巴尔干半岛旅行时,如果发生事故,会觉得是整个半岛的问题。这就是双标。”

“仅从巴尔干的历史和现状来看,我认为人们是需要遗忘的。记忆有时候有偏差,最后大家记得的只有仇恨,这对他们未来的发展也无益……为了活下去,我们必须见面,点头说你好,无论我心里是否情愿,这是维持文明不至于走向失控和暴力的基本”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北京

责任编辑:周建平

踏足巴尔干半岛这片土地之前,柏琳做了五年文化记者。平日采访西方文化学者,涉及东南欧文学时,前南斯拉夫总是她绕不开的一块“难啃的骨头”。

过往,关于前南斯拉夫,柏琳最常看到的叙述是:1918年成立,冷战期间,铁托领导下的南斯拉夫与斯大林领导的苏联决裂,也拒绝投靠美国,因此成为一个不结盟国家,并在国际政治中保持相对独立的地位——其中的历史纠缠被一笔带过,“它经常被讲述,但就像默认的标签一样,就这么划过去了。文学上关于东南欧的巴尔干半岛也是缺席的,比如迄今为止唯一拿过诺奖的作家伊沃·安德里奇(Ivo Andrić),很少有人读过他的作品。”

巴尔干半岛是一个地理概念,从地图上看,前南斯拉夫只覆盖了一部分。20世纪末,除了塞尔维亚和黑山,南斯拉夫几个民族国家斯洛文尼亚、克罗地亚、波黑和马其顿相继宣布独立,随后陷入内战。21世纪初,巴尔干半岛上经历了若干冲突和紧张局势,但没有像20世纪末那样大规模的内战。2006年,黑山通过公投独立,南斯拉夫彻底解体,成为黑山和塞尔维亚两个独立国家;两年后,科索沃宣布独立,但至今未被塞尔维亚承认。在历史和民族矛盾的阴云笼罩下,这片土地迅速见证了厮杀、边界划分以及互为仇敌,南斯拉夫成为一个历史国家。

2017年,柏琳辞去媒体工作,搬去俄罗斯的彼得堡小住散心。在那里,她开始思考困扰自己已久的边界问题,“人跟人交往的界限在哪里?爱与理解,如何被人为的边界所隔?历史上是否存在一个没有边界的地方?”

那时她偶然看到《地下》——一部讲述导演埃米尔·库斯图里卡对南斯拉夫复杂情感的电影。像某种指引般,一年后,带着这些疑问,柏琳抵达塞尔维亚,“几乎无法解释,为什么一个不通斯拉夫语的遥远的东方人,会在塞尔维亚产生一种热乎乎的感情。”她在2024年出版的《边界的诱惑:寻找南斯拉夫》中写道。

“我亲身体验了在后南斯拉夫时期四分五裂的土地上人们如何认真生活,目睹了那些经历20世纪80年代内战悲剧后的幸存者如何故作镇定地重新适应一个新世界,感受到历史幽灵的碎片穿插在日常生活的缝隙中,从而让彼此的嫌隙重新生长出新的边界,凡此种种,让我对一刀切的肯定和否定都产生了排斥。”

初读《边界的诱惑》,你很容易被其中丰沛的情感所感染,而写作者本人也像她笔下流淌的文字一样。2024年7月,《南方人物周刊》记者在北京见到柏琳,一起聊了聊她行走和记录前南斯拉夫国家的见闻,以及她那些有关边界的困惑。她的话很密,几个小时的采访转换成文字,接近150页。

柏琳的好友、作家赵松说,“柏琳是一个富有激情的人,并不老于世故,和她书里写的塞尔维亚人有种天然的相似。她也有着很强的感受力,当她去某地旅行时,并不是一个旁观者的姿态,而是打开自己的感官去感知当地。”

也因此,在赵松看来,《边界的诱惑》并非单纯的浮光

登录后获取更多权限

立即登录

校对:赵立宇

欢迎分享、点赞与留言。本作品的版权为南方周末或相关著作权人所有,任何第三方未经授权,不得转载,否则即为侵权。

{{ isview_popup.firstLine }}{{ isview_popup.highlight }}

{{ isview_popup.secondLine }}

{{ isview_popup.buttonText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