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四十年时间,满世界寻找敦煌:对话历史学者荣新江、孟宪实

“敦煌文献很好玩,它就是边边角角都有一些字,这些字就有些关联。有的是物理上拼在一起,有的是内容上拼在一起,内容上拼其实更见功力,更见满世界寻找的结果。”

责任编辑:李慕琰

1900年敦煌藏经洞被发现后不久,数以万计的敦煌文物和文献被国外考察者、探险者骗取或买走,致使流散海外。此后,几代敦煌学者在世界各地寻找文献。(视觉中国 图)

1900年敦煌藏经洞被发现后不久,数以万计的敦煌文物和文献被国外考察者、探险者骗取或买走,致使流散海外。此后,几代敦煌学者在世界各地寻找文献。(视觉中国 图)

荣新江至今记得自己接触的第一份敦煌文书。那是法国汉学家保罗·伯希和带到巴黎的P.3016,上面有两个“天兴”年号的牒文,日本学者那波利贞初步接触这份文书,认为它属于北魏时期。但荣新江研究后,发现这是古代西域王国于阗的一个年号。

“这是改变我一生的一个敦煌卷子。”荣新江说。那次之后,原本对唐代经济史感兴趣的他,转而做起了于阗研究。随着接触的敦煌资料越来越多,荣新江的研究范围也在慢慢扩大。如今,作为北京大学历史学系教授的他,研究方向不仅有敦煌吐鲁番学,也包括西域中亚史、丝绸之路等。

当荣新江做于阗研究时,中国人民大学历史学院教授孟宪实那时还在新疆师范大学教书,几乎接触不到敦煌的基本文献,只能借到吐鲁番相关的文书。直到1994年,他到北京大学历史系读研究生,选修了荣新江的“敦煌学概论”课程,才系统接触到敦煌文书。

那时,距离荣新江第一次踏上“满世界寻找敦煌之旅”,已过去整整十年。荣新江寻找的是流散海外的敦煌文物,包括古代纸本文书、壁画、雕塑等。有一段时间,荣新江待在英国,几乎每天早晨都会坐地铁到罗素广场,买一个面包、一杯咖啡,抓紧时间吃完后,立马奔向英国图书馆东方部,赶在9点半前,坐下翻看敦煌文献,看完一批换另一批。

于阗公主供养的一幅《地藏菩萨像》,荣新江用了将近二十年时间才追寻到。1980年前后,荣新江在撰写和张广达合作的第一篇学术文章时,提到了这幅画。当时画已流散,他们都没见过,只能依据王国维的跋文来写。荣新江一直想找到这幅画。

1904年,这幅画被敦煌县令汪宗翰送给叶昌炽,此后几经易手,直至毫无音讯。1953年,曾多次随同这幅画流转的另外一幅《水月观音像》被公开发表,当时它已归美国弗利尔美术馆收藏。荣新江推测,或许这幅《地藏菩萨像》也在此处。直到1997年,荣新江带着一堆相关资料来到弗利尔美术馆,馆方将他带进库房,他才终于看到这幅画。“公主安然无恙,色彩如新,使人激动不已。”荣新江在《满世界寻找敦煌》中写道。

四十年的时间里,荣新江走过五大洲的11个国家、48个城市,一站一站地追寻着敦煌的吉光片羽。他相信,只有看到原件才能回到历史现场。

弗利尔美术馆藏于阗公主供养地藏菩萨画像。(受访者供图)

弗利尔美术馆藏于阗公主供养地藏菩萨画像。(受访者供图)

“敦煌寄托了民族情感,成了一个学术焦点”

南方周末:存在敦煌学这么一门学问吗?

荣新江:这是一个有争议的问题,但现在基本有共识:是有这么一门学问的。

这门学问有一些特征。一般现代科学是按照哲学、文学、历史这样的学科划分,要在这样的范畴里,它不属于一门学问。但是过去在西方学术发展之后,有西方古典学、中世纪研究、大航海时代等有西方特色的研究,随着西方势力往外延,有了东方学,之后又分近东、中东、远东,各个国家比如有伊朗学、印度学、中国学,或者以前叫汉学。这种学科其实在欧美的大学里都有。

敦煌学属于这样一种学科,它不像真正的严格的学科划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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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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