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川:诗歌有时是要摧毁你对世界的理解

“我很少用这么大的词,就是人类精神的那种滚动、那种探索,主要表现在诗歌领域。如果你真展开阅读过去一千年或者两千年全世界的诗歌,就会非常清楚我们当下的文明是怎么来的,你只读小说是摸不清楚这个事的。”

责任编辑:刘悠翔

2024年8月,西川在北京接受南方周末采访,话题的圆心仍然是诗。南瓜视业 图

2024年8月,西川在北京接受南方周末采访,话题的圆心仍然是诗。南瓜视业 图

“天黑了/我对李白说/再给我个胆”“癫狂寒山/但得明眼人/讽谤唱偈/即自流天下”。诗人西川写了9首歌词,音乐人陈粒为之谱曲。在2024年7月发行的《乌有乡地图》专辑里,西川的创作依然被标注为“诗”。但是,西川告诉南方周末,歌词与诗不同,“我诗歌里面更多地使用长句子,而当我意识到我要写歌词的时候,句子都变短了,给他们音乐、作曲留下更多的空间。”

如果说,早期的西川师承了卡夫卡、博尔赫斯等人的现代文学传统,那么现在的他,身上仿佛活着一个古代文人的影子,他会充满兴致地谈论前朝诗人是如何创作的,也尝试用“唱诗”的方式把唐诗表现出来。

2019年,西川和陈粒参与拍摄纪录片《与古为友》,一起重游了王维在长安(今西安)附近的辋川故居,昔日胜迹难觅,唯有四周的群山,依旧接近一千三百多年前的高度。他们随后前往浙江天台山,探访诗僧寒山的隐居地寒岩,在空阔的岩洞中,谛听吹过林间的风。

写点东西吧。诗人与音乐人一拍即合,于是专辑里出现了寒山、李白、司马迁与戚夫人的身影。西川相信,这和两人当时的精神状态有关系,他们都沉浸在与古人的神交里。

乌有乡地图,对于西川来说,可以指向宋人的画。在《唐诗的读法》出版以后,他又写了《北宋:山水画乌托邦》。在评价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时,西川说,“这是免于侵略和污染的山水乌托邦”。西川长久地爱着宋画,屋里挂着李唐的《万壑松风图》,疲累时对着古画,他能得到滋养。受范宽笔下雨点皴的启发,他在题画诗中实验,句子缩短,出现的速度如同点墨点的速度,“我的诗歌的语言单位就像是对他的笔触的模仿”。

拍摄纪录片时,探访寒山隐居的岩洞,是西川的主意。摄制组希望用当代的视角,重新认识和理解中国传统文化,西川看到这个选题,立刻想起了寒山。这位在英语诗歌圈大名鼎鼎的Cold Mountain,经过美国诗人加里·斯奈德的译介,成为1960年代垮掉派运动的精神领袖。

“在中国,他的名声没有那么大,但是在世界上,他的名声非常大,而且不仅是因为他的诗,也是因为他的生活方式。”譬如乔布斯,推崇寒山为东方禅修之道引路人。

作为最深入“世界”的中国当代诗人之一,西川始终关心异国诗人最新的创作,思考古代与现代、东方与西方的文化差异及差异中彼此的关联。他清楚地看见,中文里闪光的东西,不一定在另外一种语言里也闪光,而在中文里不那么起眼的东西,在外文里可能大放异彩。

外国诗都是狗屁?

西川与诺贝尔文学奖得主、诗人米沃什的作品合影。受访者供图

西川与其所译的波兰诗人米沃什的《礼物》一诗。受访者供图

南方周末:谈到古典诗歌,你有一个说法是,怎样让古汉语的诗歌进入现代汉语,把古汉语的力量挪移到现代汉语里面来。古典诗歌被翻译成白话诗,至今没有一首诗成功。但是你举了一个很神奇的例子,《春望》。

西川:墨西哥的奥斯塔维奥·帕斯翻译的杜甫的《春望》这首诗,我不能完全背下来译文,但是里面有一句我背下来了,“城春草木深”,他翻译成 “三月绿色的海洋覆盖了街道和广场”,从西班牙语翻回中文就是这么一句。

现代汉语和古汉语的确是近亲,但是我们以为字对字的翻译在现代汉语里就有效,这完全是一个误会。因为古汉语的基本语义单位是字,现代汉语的基本语义单位是词,大多数在今天用的词都是两个音节以上的。这就意味着,现代汉语的节奏跟古汉语的节奏是不一样的。如果你是一个做艺术的人,你会立刻知道,节奏不一样,对世界的介入角度、观察事物的方式就不一样。所以,现代汉语跟古汉语之间是有一些差距的。过去的印象,就是把古汉语直接字面上翻译成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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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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