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黄的槟榔树:当致癌的水果患上“植物癌症”
黄褐色的斑点从叶片尖端侵袭,爬满了整个树冠。曾经茂盛的叶片变得稀疏又短小,病恹恹地呲着,仿佛过度使用的牙刷头。有的死树没有及时砍伐,整个顶部折断脱落,只留下空洞的树干独自伫立。
四十多年间,黄化病随着槟榔种植面积的猛增而扩散。种植户因槟榔而致富,又因黄化病而梦碎。而在槟榔致癌的消息广为人知后,相关产业的尴尬定位更让防治工作雪上加霜。
学界目前的共识是,植原体、APV1病毒,都是海南槟榔黄化病的病原体。但两种病原体引起的黄化病症状、流行规律等仍待研究。
发自:发自海南万宁 琼海
责任编辑:汪韬
海南省万宁市三更罗镇田堆村,余光明家门口,几棵顶着稀疏黄叶的老槟榔树默默无言。它们染上了“植物癌症”——槟榔黄化病(yellow leaf disease of areca palm, YLD)。
顾名思义,黄化病的主要症状是槟榔树叶变黄脱落,树木减产死亡。在“中国槟榔之乡”万宁,根据中国热带农业科学院(以下简称热科院)椰子研究所2020年开展的普查,53.67%种植面积的槟榔树呈现病理性黄化。
树龄超过30岁的老槟榔树可能知道黄化病源头之谜的答案,但余光明已经宣告了它们的死刑。只见他俯身抓起一把树根,像搓棉絮一样揉碎,“烂完了,没治了”。
1981年,中国首个黄化病病例在海南屯昌药材场被发现。四十多年来,学界逐渐捋清了黄化病的病原体和传播媒介,并认清了“植物癌症”的可怖面目——短期内没有特效药物,一旦染病,只能通过悉心管理延长槟榔树的生命,减少损失。
治理财力紧张、学术分歧、农户不配合等诸多因素让黄化病的防治效果不及预期。四十多年间,黄化病随着槟榔种植面积的猛增而扩散。种植户因槟榔而致富,又因黄化病而梦碎。而在槟榔致癌的消息广为人知后,相关产业的尴尬定位更让防治工作雪上加霜。
种树,生病,补种,再生病……槟榔黄化病的悲剧循环还能被打破吗?
“懒人果”:随便种,随便长
“可能过不了五年,万宁的槟榔就要没有了。”在办公室里,严欣说道。严欣是万宁市槟榔和热作产业局(下简称“万宁市槟榔局”)副局长,这是全国唯一以槟榔命名的政府部门——主要职责是槟榔等热带作物的产业管理和农业技术推广。
窗外,有几棵顶着黄叶的槟榔树,黄褐色的斑点从叶片尖端开始侵袭,已经爬满了整个树冠。曾经茂盛的叶片变得稀疏又短小,病恹恹地呲着,仿佛过度使用的牙刷头。有的死树没有及时砍伐,整个顶部折断脱落,只留下空洞的树干独自伫立。
俯瞰全岛,若将焦距不断拉近,关于槟榔的悲喜故事,在海南岛南隅的万宁集中上演。
这个常住人口约55万的城市有两张名片——冲浪和槟榔。高峰时,万宁槟榔种植面积超过20万亩,贡献全国近一半的产量,还于2011年被原国家林业局授予“中国槟榔之乡”的称号。在万宁市槟榔行业协会会长符西强看来,万宁成为槟榔之都,除了拜全岛占比最高的富硒土壤所赐,还因为当地人有经商头脑,种植积极性高。
不只是种植业。随着知名槟榔品牌“口味王”的加工厂在万宁落地,大大小小的槟榔加工厂也在万宁涌现出来。创造了数万个工作岗位;收购者络绎不绝,高峰时每天有上千辆进货的外地卡车到来,餐饮住宿也随之带动。
“一个槟榔业养活了半个万宁市。”符西强总结。
在万宁,仅2011年就新种槟榔九万多亩,是前一年的16倍。然而,感染面积和种植面积一起增长,据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的专家推测,黄化病在万宁的大规模暴发发生在2010-2015年之间。
一个植保界的常识是,大面积种植单一作物会破坏区域内的生物多样性,更利于特定病原体的传播。而单一作物消耗了土壤中的特定养分后,也会因土壤枯竭而陷入营养不良。
就像人一样,槟榔营养摄入不足便会抵抗力低下。有学者调研发现,有的种植园密度达到2250-2400株/公顷,而建议的上限是1650株/公顷。养分吸收和光合作用不足,更加容易染病。
更糟糕的是,槟榔是著名的“懒人果”,“随便种,随便长”。种植户们过度依赖它耐贫瘠、耐干旱的特性,而疏于照料。甚至不愿施肥打药,种在山坡上,不灌溉。
被黄色阴霾笼罩了十几年后,万宁“中国槟榔之乡”的地位已经有所动摇。
根据万宁市与海南省的统计公报,2022年万宁市槟榔产量约3.08万吨,与2019年相比减少了1/3;收获面积约12.42万亩,跌至全省第四。
悲观的情绪比黄化病本身蔓延得更快。一家湖南知名槟榔品牌公司的老总甚至向严欣建议,直接放弃干预,“等槟榔树全都死掉再重新种,可能就好了”。
“效果不明显”
距今约20年前,海南政府开始防治黄化病。但在严欣提供给南方周末记者的一份万宁地区黄化病报告中,“效果不明显”成了高频词。
2016年,海南禾之润农业科技开发公司对槟榔黄化病进行防控技术攻关试验,效果不明显。2017年,在礼纪镇联群村,海南大学科研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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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吴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