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社会的基石,是大爱无疆还是爱有差等?
爱有差等,才是文明社会的基石,家庭制度和私有财产权,就是爱有差等的产物。讲究爱有差等,不是说要冷酷的自私,拒绝对陌生人有恻隐之心。恰恰相反,正因为爱有差等保护了人们最关心、最重视的人,以及相应权利,以及一层层有序的边界感,才能培养出仓廪实而知礼节的君子,才能将在小共同体内养成的美好品德,一层层向外拓展、流溢给陌生人,共同构成文明社会的温度。
责任编辑:陈斌
到底是“爱无差等”(兼爱、博爱)更文明和高级,还是“爱有差等”才是真正的文明社会基石,这是自古以来争论的核心问题。
一些宗教、学派认为无差别地爱每一个生物学意义上的人,而不限于狭隘的小共同体如家人、朋友等范围,这才是高贵的圣徒。这种大爱,认知低级的人不懂。比如狄更斯小说《荒凉山庄》里的杰利比太太,“她的眼睛看不到比非洲更近的东西。杰利比太太整天写信支援尼罗河上的一个部落,任凭她在伦敦的家庭因此毁灭”([美]罗伯特·D.卡普兰:《无政府时代的来临》,骆伟阳 译,山西人民出版社,2015年,第117页)。
墨家兼爱VS儒家爱有差等
孟子生活的战国时代,传统古老小共同体被打破和瓦解,国家之间人员流动性增加,陌生人越来越频繁的互动过程中,开始出现了“爱无差等”的思想,为打破家庭、家族、村社、朋友圈的边界叫好。《孟子·滕文公上》记载,墨家信徒夷子,就主张“爱无差等,施由亲始”,即从价值维度上来说,爱父母和爱陌生人应该相同,只是从技术实践角度,可以先从爱父母做起而已。显然,夷子这番爱无差等的论述,是在偷换概念,尤其是在零和选择的极端状态下,一定是会逼出价值排序的。就像曹丕问群臣:“君父各有笃疾,有药一丸,可救一人,当救君邪,父邪?”邴原悖然回答“父也!”(《三国志·魏书·邴原传》注引《邴原别传》)。在零和选择的极端状态下,如果在父亲和君主之间只能救一个,那么邴原的儒家价值就将父亲的排序放到了君主之上,体现的正是爱有差等的原则。
孟子说:“夫夷子,信以为人之亲其兄之子为若亲其邻之赤子乎?彼有取尔也。赤子匍匐将入井,非赤子之罪也。且天之生物也,使之一本,而夷子二本故也”。意思是,夷子真正以为人们爱他的侄儿和爱他邻居家的婴儿一样的吗?夷子只不过抓住了一点:婴儿在地上爬行,快要跌到井里去了,这自然不是婴儿的罪过。这时候,无论是谁的孩子,无论谁看见了,都会去救的。夷子以为这就是爱无差等,其实,这是人的恻隐之心。况且天生万物,只有一个本源,夷子却以为有两个本源,道理就在这里(杨逢彬:《孟子新注新译》,北京大学出版社,2017年,第166页)。
孟子的意思很清晰,墨家信徒夷子所谓爱无差等,看到陌生人的婴儿快要掉到井里去了,赶快去救援,这只是人们的恻隐之心,并不意味着对陌生婴儿的爱就等同于自家孩子的爱。
儒家对文明构建的理解,既反对只是原子个体的自私,更反对无差别的大爱无疆。爱的价值排序,应该是由近及远的层层外推,从小共同体推向中级共同体,再推向大共同体,在推导和流溢的过程中,层层变淡,但却是最现实的方案。顾炎武读《诗经》,读到“言私其豵,献豜于公”,先保有自己私家的猎物,再将其它拿给领主,他感慨这才是正确的,所谓“各亲其亲,各子其子,而人之有私,固情之所不能免矣,故先王弗为之禁。非惟弗禁,且从而恤之”(《日知录》卷三)。
顾炎武的阅读和思考纵深,是重回原始儒学,他特别注意到,爱有差等才是人性的“情之所不能免”,以家庭为基础的“私”,才是构建文明社会的基石。在这个基础上,西周的君王尊重大家的“私”,最后“合天下之私以成天下之公,此所以为王政也”。只有在尊重差等和保护“私”的基础上,层层推进,才能实现真正的“公”。反之,如果以“公”的大义名分去践踏“私”,最后得到的一定不是真正的“公”,而是大伪。
小共同体与邓巴数
我们智人的大脑,在长达二十万年的历史中,熟悉的是家庭、氏族这类小共同体的生活方式,在这种小规模的共同体内,讲大爱是没问题的。
但进入体量达到多少万人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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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吴依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