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仍不知道一只燕鸥能活多少岁

“很多人都说,濒危物种没了就没了,为什么要花费这么多人力物力去保护它们?好比前线几乎是一片废墟,不剩多少资源,为什么还要守卫它?因为如果不守,就会有新的后方变成前线。人类对环境的破坏是不可逆的”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宁波

责任编辑:陈雅峰

产卵前,中华凤头燕鸥会给伴侣喂食(何既白/图)

燕鸥的岛

穿行于漫过头顶的绿草,空气里蒸腾着植物、泥土和海水的气味,短促嘈杂的鸟鸣声越来越近。小径深处是一间木屋,走上三四级台阶,推开门,在昏暗狭小的屋内摸索着窗户的位置,掀开窗板的瞬间,光亮和潮水般的鸣叫声一起涌进来,成百上千只凤头燕鸥在眼前喧闹、翻飞,远处是没有尽头的天空和大海。

燕鸥们察觉不到木屋里的视线,它们忙着孵蛋、照看雏鸟、闲逛或者与邻居们吵架。每年春末,鸥群分批从东南亚的越冬地飞来位于浙江沿海的无人海岛,用三四个月的时间生育雏鸟,直到夏季末尾,雏鸟学会飞翔后,它们才逐渐离开。鸥群中,绝大多数是大凤头燕鸥,混杂着极少数中华凤头燕鸥,后者是岛上观察者的关注对象。

岛上的一天往往从木屋观鸟开始,其余的大部分时间,是坐在监视器后面观鸟。四块监视屏中,有两块显示着繁殖场的全景,还有两块是中华凤头燕鸥聚集区的近景。从木屋和全景镜头中,能大致了解今年一百多只中华凤头燕鸥的巢位数和繁殖状况,但要具体记录一对燕鸥孵蛋时换孵的频次、喂养雏鸟的情况,则需要志愿者参照24小时录像的近景监视屏来记录。

两名志愿者分别从近景监视屏中选取了几对重点记录的燕鸥,但除非鸟脚上套有脚环,否则难以分清鸟的长相,只能靠监控摄像头连续追踪。睡过一晚后,邢泓静看到监视画面总是充满疑惑,“它们都是谁,这是谁的蛋?发生了什么?”看完监控回放,她才重新厘清了场上的局面。

邢泓静和刘嘉欣将这一过程称为“破案”,案件结果有惊有喜。2024年5月6日,邢泓静看到监控区域地上的十几个燕鸥蛋破开,看了回放才知道,有一只西伯利亚银鸥飞来繁殖场,将燕鸥蛋逐个啄破取食。邢泓静心疼不已,此前因为游隼的攻击,燕鸥们已经两次弃巢。

5月10日则有好消息,刘嘉欣发现繁殖场在前一晚迎来了超过2000只燕鸥落岛。之后岛上进入平稳的繁殖高峰期,截至6月5日,燕鸥巢数超过3500巢,正在繁殖的中华凤头燕鸥有48巢,成鸟的数量在高峰期至少有109只。“凤头燕鸥的巢很简陋,仅仅是在地上刨出来的小坑,”刘嘉欣对着监视器解释,在繁殖场的砂石地上,窝在巢中的燕鸥分布得密集而均匀。“它们注重维持‘社交距离’,既需要群落带来的安全感,又不喜欢其他燕鸥离巢太近,一旦有鸥越界,就会用喙啄击。”

志愿者的工作依赖经验,需要能够辨认鸟类品种、数清鸟群数量、拍摄影像资料、描述鸟类情况,第一次使用高倍数的望远镜和超长焦相机的人,可能连位置也找不准。刘嘉欣和邢泓静从今年报名的三千多名志愿者中被选出,正是由于以往丰富的相关经历。

邢泓静在小学阶段开始观鸟,妈妈洪琳是一名小学科学老师,也是资深观鸟爱好者,她告诉邢泓静,“会观鸟,走到哪里都不寂寞。”2023年大学毕业后,邢泓静短暂地进入一家开发AI识鸟技术的公司,原本以为有很多机会去户外观鸟,没想到是坐在办公室里工作。几个月后,她辞了职,申请了国外的动物学研究生课程,趁着留学前的空当参与志愿项目。

刘嘉欣在大学学习林学,凭借对鸟类的兴趣,选择了与鸟类学研究相关的毕业论文选题。来鸟岛之前,她曾专门去广东南澳岛看燕鸥,听说中华凤头燕鸥极其稀少,翻遍了相机里的照片,希望能拍到它的身影。后来,朋友给她推荐了一部关于中华凤头燕鸥的纪录片,《寻找神话之鸟》。

铁墩岛是一座由3部分岛礁组成的小岛,中间面积最大的那块称为“中铁墩屿”(拯救“神话之鸟”项目组提供/图)

记录神话

中华凤头燕鸥一度被认为已经灭绝,20世纪关于它的最后一次确切记录,是1937年动物学家寿振黄委托助手去青岛沿海采集标本。后来直到2000年,台湾摄影师梁皆得在马祖列岛拍摄到混居在大凤头燕鸥群里的中华凤头燕鸥,它的存在才重新被确认。

2004年夏季,浙江自然博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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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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