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中轴线的赛博时刻

2024年7月27日,北京中轴线申遗成功。它作为中国理想都城秩序的杰作,被列入《世界遗产名录》。

当天晚上在印度新德里,申遗结束的庆祝晚会上,一块屏幕前人头攒动。屏幕中,背着龙头装饰背包的男孩漫步在先农坛,日光流动,充满古意。他面前穿对襟坎肩的女孩正展开双臂,说:“欢迎来到‘数字中轴’。”

这是当晚正式发布的基于游戏技术打造的超大型城市历史景观沉浸式体验产品“数字中轴·小宇宙”。在北京中轴线长达12年的申遗过程中,数字技术深度参与,助力申遗,这是世界申遗史上的首例。小宇宙是其重要成果。

不同肤色的人聚集起来,交替使用手柄。他们有些到过北京中轴线,想对比线上线下的区别,有些从没去过,但对中国文化充满兴趣。

其中一位体验者完成了通关,结束后,他问:你们为什么要为北京中轴线做个游戏呢?

2024年7月27日,“数字中轴·小宇宙”在新德里正式上线。

北京中轴线
是中国所有申遗项目中最复杂的

“我们从2009年就开始讨论什么能代表中国,中国的独特性能不能通过世界遗产表达出来?中国对世界的贡献是什么?这种贡献能不能通过世界遗产表达出来?”吕舟讲出一连串疑问。

65岁的吕舟是清华大学建筑学院教授,国家遗产中心主任,负责带队撰写北京中轴线申遗文本。他1978年考入清华大学建筑系,其后几十年,除了留校任教,便是大量参与文物保护项目。

对于建筑系学生来讲,有一个毋庸解释的概念,北京中轴线。这个概念来自他们共同的祖师爷梁思成。1951年,他在与林徽因合作写就的《北京——都市计划的无比杰作》一文中,追溯北京城址四次大改建,描述了它中心的美妙布局,并总结:

贯穿这全部部署的是一根直线。一根长达八公里,全世界最长,也最伟大的南北中轴线穿过了全程。北京独有的壮美秩序就由这条中轴的建立而产生。

但这条卧伏的龙骨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陌生的。即便它是如今首都最核心的地带,串联了故宫、天坛、鼓楼这些热门旅游打卡点。但范围几何,历史几何,讲得上来的不多。

南起永定门,左右是约略对称的天坛、先农坛,往北含括正阳门、天安门广场及建筑群、太庙、故宫、社稷坛、景山、万宁桥,到钟鼓楼收尾。这是它的地理范围。

肇始于元,元世祖忽必烈定都北京,宰相刘秉忠参考《周礼·考工记》定下都城整体样貌。明朝稍作南移,建筑紧凑,增设外城,中轴线大体形成。清朝、民国未做大改,新中国后增设天安门广场及建筑群。这是它的历史范围。

从元至清近七百年,中轴线记录下了各朝各代的天子脾性、工商发展以及兴衰更替,但万变不离其宗的,是中正和合、礼制森然的儒家政治、伦理和审美价值。1951年,新中国处于初生阶段,梁林二人提出北京中轴线概念,则是为了恢复连续性,获得尊严与自我赋权。2024年,它又变成更开放的市民生活区、文博展陈和旅拍胜地,决定着北京城的布局和拓展。

要回答何以中国,北京中轴线当然是重要答案之一。

2012年,国家文物局将北京中轴线列入中国世界文化遗产预备名单,次年提交给联合国教科文组织,12年的申遗之路开始。

申遗12年,“北京经验”亮相世界舞台,交出一份文化遗产保护的动人答卷。

2002年以来,吕舟几乎参与过国内所有申报世界文化遗产项目的评审和论证工作,他讲道:“坦率地说,北京中轴线是中国所有项目当中最麻烦、最复杂的一件事情。”

遗产区位于城市最核心区位,修缮、维护都颇费周章;涉及内容广泛,时间上长达七百多年,空间上包含15个遗产构成要素,有些业已消失,有些经过重建,怎么才能完整呈现?

最难的是,如何阐述北京中轴线的独特价值。

面向申遗,吕舟及其团队写出三百多页的申遗文本,然而几次答辩,总有外国专家问到,你们讲的中、合究竟是什么?

面向大众,一个学术上的城市历史景观要传递到大众层面,以一种全民参与、共享福祉的方式,遗产才能活着,而不是死去。这层传递也困难重重,毕竟,“对于历史而言,我们都是外国人”。

文化的鸿沟,以及记忆的消逝,都在提醒我们要重新走入异邦,回到那根中轴线上去。

数字化究竟是锦上添花,
还是有实在价值?

有没有一种更直接的方式,能打破这种隔阂,帮助人们重新探索那些被遗忘的领域。数字化正在成为全球文博领域的共识。

“现在世界遗产关心的热点问题很多,但有两个很重要的问题,一个是全球气候变化问题,另外一个是数字技术的应用。特别是这几年疫情,大家对数字技术的应用非常感兴趣。”吕舟谈道。因为疫情的隔阂,很长一段时间,与国际专家的沟通都极为困难。2023年1月,最后一版纸质的申遗文本,甚至是请国内驻欧记者送过去的。因此,从很早开始,北京市文物局、北京中轴线申遗保护工作办公室就在寻求和社会力量的合作,特别是互联网公司。揽下这个活的是腾讯。

“我们看到了这样的契机,同时北京市跟腾讯有一些接触,作为一家科技公司,你要不要也参与一下?他们的态度是非常开放的。”舒展说。2021年4月19日,腾讯将“可持续社会价值创新”提升为核心战略,原先与公益相关的组织架构升级,设立可持续社会价值事业部(SSV),由舒展担任其中数字文化实验室负责人。

当年9月5日,北京市文物局与腾讯签订了战略合作框架协议。腾讯将以“数字技术资源投入+公益捐赠”的创新方式,全过程助力北京中轴线申遗。

舒展拿到一份包含36项申遗工作的清单,“我们想探索的,是数字技术到底能给遗产保护带来什么。它必须产生相应的价值,不仅仅是‘造气氛’。”他把力所不逮的一项一项划掉,最终选定方向,“数字化呈现,发挥社会力量,让中轴线这个IP的品牌传播和影响力生生不息。”

这也构成了接下来三年体系庞大的“数字中轴”的基础底盘:对申遗文本进行数字化呈现的中轴线官网时空舱,推动公众参与的数字打更人,以及最重要的负责将中轴线信息进行生动转化的数字展陈。

在构思数字展陈时,舒展想到了游戏,有没有可能用腾讯领先的游戏技术来创造一种全新的数字展陈体验?

“游戏并不是孤立的存在。”在2021腾讯游戏发布会上,腾讯公司高级副总裁马晓轶谈道。游戏的外延正在不断拓展,成为一种“超级数字场景”。它除了能带来身临其境的体验,也将生活和创作的可能性大大提高。

几乎与“数字中轴”项目立项同时,在2021年9月22日的一次内部会议上,腾讯游戏决定自己下场,主动探索游戏技术与不同产业结合的更多可能。其中文化遗产数字化被确认为其中最重要的赛道之一。

经过一系列复杂但快速的评估流程,腾讯游戏决定参与到“数字中轴”的共建,将自己最重要的技术贡献出来,投入到数字展陈这个全然陌生的领域。

2021年12月29日,在修缮一新的正阳门箭楼里,“数字中轴”项目正式启动。也是从这时候开始,申遗进入了冲刺阶段。

2021年12月29日,“数字中轴”项目正式启动。

三条中轴线

“只要我们把整个大地图做出来,用户飞到空中看,一定会非常震撼的。”在最初的一次立项会上,邓大付谈到自己的设想。为了能更好地应对这件事,在腾讯游戏的研发效能部成立了一个专门的技术团队,邓大付正是这个团队的负责人。当时,他们刚刚完成“数字长城”的项目,在这个项目里,技术团队对河北喜峰口的一段长城进行了毫米级高精度、沉浸交互的数字还原,获得了意想不到的好评。

“数字长城”的成功,也确定了游戏进行文化遗产数字化的两个最独特的技术标签:一个是游戏引擎,它能够实时渲染出细节充沛的画面,提供影视级的真实与丰富细节;另外就是云游戏,通过腾讯自研的云游戏技术,能够实现快速的云端渲染,只需要一部手机即可体验,将体验门槛降到了最低。

但所有这一切的前提,就是高保真的数字资产。野心最足的时候,团队内部有人提出要组建200人团队,花5年,完成北京中轴线上所有遗产构成要素的照扫。

“数字中轴·小宇宙”技术团队正在进行照扫。

这当然不现实,仅故宫的建筑面积就达到15.5万平方米,更不用说天坛,是故宫面积的四倍。最终,在相关专家指导下,项目组选取了先农坛、社稷坛、太庙、万宁桥、钟鼓楼等几个看上去有可能的点位。

但游客量巨大、部分遗产构成要素不允许精准扫描,又或是已经开始修缮的则见不到全貌,让整个照扫计划窒碍难行......新冠疫情又增加了出行困扰,启动整整一年后,项目组手上拿到的资产只有一个先农坛。

野心开始收缩,项目组想,要不就做个“数字先农坛”吧?

这个方案很快被戴斌否决。戴斌是项目的总策划之一,腾讯游戏的公关负责人。更重要的,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他是北京人。

对戴斌来说,中轴线就是他曾经的生活。刚上小学,每天三点放学后,母亲接上戴斌,不是去天坛就是去历史博物馆(如今的国家博物馆)。后来他在北京市少年宫学围棋,课间休息,就会溜到景山去玩,还曾经在寿皇殿、天坛祈年殿东北的神橱里打过北京市比赛。初中时候,骑车上学,日复一日,纵穿北京城,在冬天甚至还会有跟在国旗班后面,从天安门门洞里往外看升旗的奇遇。

这让他很早就开始对中轴线的意义有了自己的思考。2008年,流行写博客的时候,戴斌写过一篇中轴线的文章,概括出他对中轴线的理解:“除了有形的文物,无形的文物同样不应该被忽略,比如以中轴线为基点的明清北京城市规划。严格来说,中轴线包括物理的、历史的、思想的三个层面。”

而很多年之后,当他读到中轴线申遗文本时,惊喜地发现,“三条中轴线”正是论述北京中轴线文化遗产价值的主轴:

所谓物理中轴,指的是北京中轴线的物理存在,包括十五个遗产构成要素的诸多古建筑,以及北京城周边的山形水势,它们对北京城市选址有着重要的影响;

所谓历史中轴,指的是漫漫长河中,这些建筑、文物和城市空间背后所承载的750年来的历史文化内涵和信息;

所谓思想中轴,指的是弥漫在城市营造中的思想观念、文化思想等等各种无形的内容。

北京中轴线上蕴含着丰富的物理、历史和思想信息。

“文化遗产保护,本质上是一个信息管理的工作。”戴斌说,申遗的过程,就是对中轴线信息的一次再发掘。能否用一种更加系统、生动且经济的方式,将“三条中轴线”的信息完整地传递出去,在他看来,是数字展陈能否真正服务到申遗的关键。

为了让项目组更具体地理解“三条中轴线”的意义,戴斌在内部会议上,对中轴线上15个遗产构成要素的建筑性质、历史沿革,逐一做了拆解,并提醒颜亮——项目的内容主策划——要吃透三个点:宫室建筑,这是中轴线承载北京首都定位的基石;祭祀建筑,这是中轴线映射中国哲学思想的证据;后门桥,这是做出中轴线历史厚度、空间广度与价值多元性的最佳结合点。

“做北京中轴线,视野一定要宽,要‘俯视九州大地,上溯洛阳长安’,一定不能孤立地看某一个点。”戴斌当时特别提到。

认识到这个“真相”,团队不再等待照扫,开始真正将中轴线一砖一瓦搭建起来。他们找到了1940年代,由中国营造学社绘制的《北京城中轴线古建筑实测图集》等资料,将正阳门、故宫、景山、太庙、社稷坛一点点手搓(手作模型)出来。为了描绘北京的山形水势,又细致研究了北京周边的山脉水系以及植被特色。

最终,一个最大地图面积达200km x 200km,有30万株植被,220万栋建筑的北京城底盘在赛博世界中成型,北京中轴线贯穿其中。

采用5级地图模式,“数字中轴·小宇宙”构建起整个数字底盘。

为什么从先农坛开始?

有了底盘,好比展览搭好了展厅,下一步是把庞杂的内容进行谋篇布局。

“我们当时一腔做游戏的热血。”刘奇申讲,冯涛点头,“在这么高清的资产里面,能够把北京城复原起来,好了不起,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做过一个很厉害的游戏。”

他们在2023年初加入团队后,分别担任制作人和导演,一个善谈,一个敏感。他们都兴奋于当时已经完成照扫、3D还原的先农坛高清资产,运行时高达104亿面片,过于庞大甚至烧坏了一张显卡。他们的工作,是要为这些资产注入灵魂,让其真正成为一个产品。

游戏技术还原北京先农坛观耕台光影变化。

“我们想做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用游戏玩法去做,剧情设计是一个小女孩被坏人抓走,传送到另外一个时空了。我们要去解救她,然后发现了很多历史上的故事。”刘奇申和冯涛把剧情反复推演,花了大把精力在凸显角色的个性和互动上,嵌入诸多段子式的小游戏,比如在先农坛设置种菜游戏、换装游戏等等。

“当然现在回想,我们那时候纯粹在YY。”2023年6月30日,他们进行第一次内部汇报,反馈并不理想,觉得他们走偏了,中轴线似乎成了一个游戏的背景,而不是一个展览。当时会上,有人无意间问了一句:为什么我们的旅程要从先农坛开始?

是啊,常规意义上的中轴线起点,要么是最北端的钟鼓楼,要么是最南端的永定门。为什么在这款产品中,起点放在了先农坛?

“这当然有客观意义上的原因,只有先农坛有高清的照扫,但我们确实需要为它在价值层面找到一个更合理的定位。”此时颜亮已经胸有成竹,在把三百多页的申遗文本翻来覆去地读透,又看过了市面上几乎所有和先农坛有关的书籍和资料之后,他最后找到了一条关键的线索——农耕文明。

先农坛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是专门祭祀炎帝的场所。明清两朝,每年春二月,皇帝都会到先农坛祭祀先农并亲耕籍田,以示劝农。而农业恰恰是中华文明最重要的源头之一,天人合一、象天设都这些中轴线最重要的概念,都来自于此。

最后,颜亮将这一篇章起名为“万物之始”。“这既是对文明起源的追溯,也想告诉用户,他将在这里看到一个完全不一样的中轴线。”随后他对整个主线流程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拆解。

从永定门到正阳门,被命名为“巨匠宏图”,他指向的是北京城的营造和建筑制式上,由一代代工匠传承下来,形成富于层次、秩序又蕴含对比、变化的宏图景象;

从天安门到景山,这是整个中轴线最核心的区域,被命名为“敬天法祖”,眼前展现的是太庙、社稷坛和故宫,分别代表着祖先、国家与政权,亦是绵延不绝的生命观,多元一体的天下观和天人合一、象天设郡的宇宙观之集大成;

越出宫帷,翻过景山,从万宁桥到钟鼓楼,连带着周边的什刹海和一条条鱼骨状的胡同,被命名为“地利人和”,说的是北京城的山形水势,熙熙攘攘的市井生活。最后钟鼓一响,余音满城。

“数字中轴·小宇宙”第三篇章“敬天法祖”。

颜亮拿着四个篇章的脚本给戴斌去汇报,结果,戴斌瞄了一眼四个标题,一翘大指:“甭汇报了,颜老师,您这产品做明白了。”

“四个篇章,就相当于数字展陈的骨肉。”颜亮说,它既是一篇说明文,也是一篇记叙文。接下来要做的,是如何更好玩。

小宇宙的诞生

怎么好玩,对于项目组来说像孙悟空头上时刻戴着的紧箍。不能本末倒置追求穿越时空大拯救这样的奇想,又要熬过漫长疫情和技术难关取得真经。

为了平衡严肃知识点,项目组决定使用RPG(角色扮演游戏)形式和互动关卡。

整个产品里一共有三个角色,玩家代入的男孩视角,对一切充满好奇,女孩是穿针引线的新手导游,她既有所指引,又留下空白,玄鸟飞行其中,带来更深度的解读。为了让这些角色生动,冯涛去电影学院表演系面试了三四十个学生,选定演员,并用动作捕捉技术将表演呈现到产品中。

“数字中轴·小宇宙”技术团队进行角色动捕。

几处关卡的设置也和展陈呼应起来。先农坛里,《雍正帝祭先农坛图》复现出来后,可由玩家来把画卷中的各个要素归位。在正阳门,城门箭楼被完全拆解,再交给玩家拼组。太庙是个不错的场景,刘奇申通过血脉联想到姓氏,于是设置了一个摘取百家姓能量球的小游戏。

只有鼓楼一带完全没有着落。这是玩家闯关的最后一步,他们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在那里设置一个音乐节奏的游戏,可是鼓到底怎么敲,钟怎么应和,谁也不知道。刘奇申去了几次北京,拜访相关文物专家、官员,几无所获。“因为声音是没办法保存的。”冯涛说。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找到钟鼓楼的运营公司,碰上对方举办祭祀庆典,庆典上有一张中央音乐学院老师谱的曲,里面包含了钟和鼓的表演。他们获得授权,根据曲谱以及“紧十八,慢十八,不紧不慢又十八”的民间传说,终于定下了钟鼓楼处的关卡。

如此,每一处细节都经过这样的考量。“准确永远是第一位的。”刘奇申说,“信息的准确性决定了这个产品的价值和它真正的生命力。你说它是一个纯游戏吗,其实不是,游戏只是它的外衣。”

“数字中轴·小宇宙”第四篇章“地利人和”互动关卡。

并且准确性是在不断校准的。疫情期间团队成员去北京考察,发现正阳门在修缮,调整彩绘。这是出于北京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委编制的《北京城市色彩城市设计导则》,确定城市色彩的主基调为“丹韵银律”,越靠近宫城,越多采用红色系,反之则覆以灰色系。他们很快把建筑颜色做了整体调整。

数字世界里的北京城比实地的北京城更早实现了丹韵银律。

无论产品研发进展到哪一步,刘奇申每天到工位就要进去跑一跑。有一回刘奇申到先农坛拍摄素材,不自觉地跟着游戏路线走了起来,觉得很神奇,“你会觉得这个路线好熟悉,魂牵梦绕那种感觉。当我在现实里面到那个场景,就会不由自主地这么走一遍。”

“古人在营造建筑的时候是以人为主体,它不是一个空荡荡的房子。”颜亮说,“游戏技术能做什么?把空间做出来,感受建筑的关系、比例,和风和树和植被,还有音乐、情绪的关系。这是其他媒介没有办法实现的。”

在古人的眼中,建筑,其实就是一个浓缩的宇宙。“上下四方叫宇,古往今来称为宙。”刘奇申说,“我们也希望,在赛博世界中,重塑这个空间。”

七百多年累积的物理、历史和思想信息,包裹一层游戏的外衣,迭代542个版本,然后,一颗种子应运而生。它就被命名为“小宇宙”。

每一个进入其中的体验者都会被问到一个问题:什么是中轴线的魂?它并不会给出明确的封闭的答案,而是留待各位在线上线下继续寻找。

让大家都有获得感

北京中轴线申遗成功,但故事并没有结束。文保和数字化这么多年来尝试融合,不断试错、沉淀经验,并不是为了束之高阁。

如同颜亮所说:“我们需要重新去审视古人留下的信息,也是反思当下生活。并且这些信息得跟普罗大众有关系,把它放在匣子里面没有意义。”游戏的边界还在延伸。

《元梦之星》UGC运营负责人叶辉留意到,自上线以来,在玩家自由创作的地图中,出现了许多和故宫、北京文化相关的元素。2024年3月,《元梦之星》就参与了“数字中轴”共建;6月,陆续推出“京城轴韵”地图创作赛和大型北京中轴线分广场版本;7月30日,为了庆祝北京中轴线申遗成功,同步上线“造梦中轴,申遗有我”活动,邀请玩家体验中轴线地图,同时,邀请北京古代建筑博物馆副馆长张敏,与2位地图创作者一起,发布“元梦中轴聚与团”宣传片。

在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北京中轴线相关的地图,游玩人数累计超过两千万。

《元梦之星》的后台数据显示,有58%的用户来自非一线城市,他们大多还在念大学。19岁的猫咪是其中一个,她内向,不擅长主动聊天,喜欢创作地图是因为可以安静地完成一件事,并且把自己的想法实现出来。

“京城轴韵”里游玩数和点赞数排名第二的那张,就是猫咪做的《皇帝的一天》。为此她到故宫官网找VR资料,搜索B站的建模视频。实际上她从没有看过中轴线,甚至没有去过北京,她在想象中触摸它们。

猫咪做的《皇帝的一天》主题地图。

而在距离北京更遥远的云南红河州、辽宁鞍山,有支教的老师拿着小宇宙给孩子们上课。孩子们在赛博世界里第一次目睹了这条壮美的北京中轴线,甚至能把每一个地标背下来。

“历史研究的很多成果,对专家学者来说可能是一个很小众的、在象牙塔里的东西,但它恰恰是通过数字技术,加强大众对于历史文化的理解。”吕舟说,而遗产一定要落在对人类未来的贡献,很重要的一点,即是“怎么样让大家都有获得感”。

也许对吕舟来说,把中轴线保护好是对梁思成一代理想的传承。对参与“数字中轴”项目的所有人来说,是深入历史褶皱、回看自身来处,并用游戏技术记录下自己在此间感受到的惊奇、震撼或喜悦。对于猫咪来说,是“片刻的宁静和归属感”。

12年的申遗路放到中轴线的历史中看,不过短暂一瞬,但从起念到落地,从官方到企业到大众的参与,用更现代的方式去重新梳理、认识自己的文化,本身也组成了中轴线故事的一部分。所有人对它的理解,与它的交集组成了“何以中国”的答案,并且仍会在一代又一代人的延续中吐故纳新。

“我希望数字中轴是没有终点的,希望它能不断地丰富、不断地迭代,然后不断地成长。”戴斌说,“只要我们的学习和认知没有终点,它也不会有终点。”

(文中猫咪为化名。)

(专题)

网络编辑:kuang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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