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本就没有古希腊古罗马古埃及”？黄河清和他眼中的“西方伪史论”

黄河清曾在浙江大学任教二十年，图为2018年他到外国语言文化与国际交流学院法语所为18级研究生讲翻译相关系列课程时留影。（浙江大学外国语学院官网/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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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起大众口中的“西方伪史论”，66岁的浙江大学退休教授黄河清更愿意用“西史辨伪学派”来称呼这门学问。他2024年出了两本新书——《言不必称希腊》《光从中华来》，开始在社交媒体上连更短视频，其风头隐隐有超迈前辈的趋势。

“西方伪史论”学派有四位代表人物。2012年，黄忠平（笔名生民无疆）出版了《包装出来的西方文明》；2013年，何新出版了《希腊伪史考》。这两位成为了“西方伪史论”的“先驱”。两年后，2015年，董并生的《虚构的古希腊文明：欧洲“古典历史”辨伪》出版，紧接着是2017年诸玄识的《虚构的西方文明史：古今西方“复制中国”考论》。

这四本书在豆瓣的评分分别为3.7、2.7、2.7、3.6（满分10分）。

上述四人出道虽有先后，但他们的理念一以贯之：坚信古希腊古罗马的历史是近代西方伪造，古代城邦遗址也是伪造，和古希腊有关的一切几乎都是假的。

黄河清的两本新书，继承并发扬了上述学说的主旨，但其履历又有明显区别。上述四人中有的曾是律师、外企员工，黄却是十足的学院派。1977年，他入读解放军外国语学院法语专业，上过当时任教于此的著名翻译家许渊冲的课。1985年，他考上浙江美术学院（现中国美术学院）西方美术史研究生。1987年留学巴黎索邦第一大学，1992年获艺术史博士学位。

像黄河清这样的学院派“西方伪史论”者近年来不断涌现，比如中国人民大学教授金灿荣撰文宣称亚里士多德是虚构人物；北京大学教授王岳川发表《深拓西史辨伪工程的六大意义》，肯定了西方伪史论的“战略地位”；2024年3月24日，北京师范大学政府管理学院副教授陈志新在B站开课，四天涨粉138万，他在视频中称，并不存在古希腊、古罗马文明，它们是西方造假出来的“伪史”。

人民日报曾在2019年9月7日发表评论（《英语起源于中国，哪来的“迷之自信”？》）指出：世界文明的源头在湘西，伊甸园在四川，颛顼就是耶稣，古埃及、古希腊、古罗马文明甚至整个西方文明都是虚构的“伪史”……类似的惊人之语有的在网上传播，有的则进入课堂，让人惊掉下巴。“这些‘毁三观’的理论，有的出自‘民科’‘民哲’，有的则出自接受过正规学术训练的专家学者。细究此类言辞，虽有严肃的探讨，但多数还是无中生有的附会之谈。”

不过，这一波“西方伪史论”浪潮所引起的社会关注，其影响已经与过去不可同日而语。“这是我们向西方伪史发起的全面进攻！”黄河清兴奋地对南方周末记者说。

黄河清对媒体颇为戒备，多年前曾有一家电视台采访他，双方拉扯到最后也没有播出来。他深居简出，独来独往，一出小区，就能看到碧波荡漾的西湖。那是早年黄河清在中国美院任教时，单位分的房子。他说很少有人可以找到他。

从一位法国西方艺术史博士到坚定的“西方伪史论”者，时代在黄河清身上留下了吊诡的划痕。与他深谈的这个下午，他时而亢奋激昂，时而又陷入对往事的回忆……“我和我的法国导师，已经失联了。”他说。

“创伤”

“入门”是在2015年。这一年，黄河清看完了董并生的《虚构的古希腊文明：欧洲“古典历史”辨伪》，“开始有点进去了”，于是他给山西人民出版社打电话，想找到作者。出版社对他说，作者在深圳一家日企，利用业余时间写成了这本书。

黄河清拿到联系方式，兴奋地给远在深圳的董并生打了电话。据黄河清回忆，电话那头的董并生也很兴奋，像是找到了知音。董并生马上在电话里邀请黄河清给将要出版的诸玄识的《虚构的西方文明史：古今西方“复制中国”考论》作序。诸玄识是一位旅居英国的华人律师，退休后将多余的精力花在西方历史研究上。为诸玄识写了这篇序后，黄河清算是正式进入了这个团体。

2017年，诸玄识的书也在山西人民出版社出版了，新书首发式上，除了何新以外的三位“巨头”悉数到场。黄河清尤其佩服的是他们的治学方式：“像黄忠平，也是业余的，在武汉的一个研究所工作，但他引经据典，《二十四史》读得很好，我很佩服！”黄河清拿起诸玄识的书对南方周末记者说，“他也看了很多书，在书堆里。这本书他大概两三个月就写完了。”

事实上，黄河清的社会影响力更胜一筹。很少有高校、研究机构邀请前述四位代表人物开讲座，但是黄河清头顶浙大的光环，邀请他的高校并不少。2024年接受南方周末记者采访前，厦门工学院和安徽工程大学还主动请他开了讲座，专门讲两本新书的内容。“杭州师范大学美术学院可能最近还有一场。”他说。

2019年，“西方伪史论”团队迎来了一次发展壮大的机会。当时，北京太人经典中医技术有限公司CEO向前静对“西方伪史论”产生了兴趣，出了一笔钱，提议每两年搞一次“西史辨伪和中华文化复兴学术研讨会”。此后的2019年、2021年、2023年，这个研讨会开了三届。

2019年8月3日、4日，第一届研讨会在北京举行。何新因为身体原因缺席，其他三位悉数亮相，像黄河清、孟晓路、非子这样的后起之秀也崭露头角。这次会议被称为“西方伪史论”学派的首次“大集结”。

那次研讨会上，黄河清的发言引起广泛关注，他演讲的题目是《考察希腊古迹的观感——造假手法无底线》，根据他2019年13天的希腊旅行而写成，据说这是第一次有学者以田野实证的方法逐一考查“西方伪史”的材料。

黄河清认为，自己真正的转变正是发生在这13天里。当时他游玩了希腊各地的名胜古迹——其中有4天是跟团游，“雅典、德尔菲、克里特岛，古迹都扫了一遍”。

“大受刺激！”这是黄河清实地看完希腊文物之后的第一感受，“全是新东西！有的地方还微微做旧了一点。”

他无法相信摆在他面前的那些精美的古希腊雕塑、宏伟的古希腊建筑是真的，“怎么可能两千多年前的人、在这么荒凉的地方，可以做出这么精美的雕塑？！”黄河清想不通。他形容这是一种“创伤性”的体验。早年他在艺术史书本中学到的古希腊雕塑，完全被震撼的现场体验推翻了。

“全是后来做的！”这是他能想得通的唯一解释。他也想不通当时的人是怎样雕刻大理石的，他觉得那肯定是一种人造的石头，“你看博物馆里的命运三女神雕刻，这种东西是雕刻不出来的，肯定是人造石浇筑的。”黄河清说。

这个演讲的内容也被收录进他的新书。在浙大的课堂上，黄河清也曾讲过自己书中的内容，当时有学生站起来反对，说他是“历史虚无主义”，黄河清反驳：“我说的是人家的虚无，又不是虚无我们自己！”

第一届研讨会胜利闭幕。向前静为到场的黄忠平、董并生、诸玄识每人准备了三万元奖金，以表彰他们在西史辨伪领域的开拓之功。

南方周末：黄老师，你以前有学过考古学吗？

黄河清：这个东西不需要。我就是用艺术史的方法，所谓的“考古”不重要。在我的书里，西方的考古学就是造古学。考古无非用碳十四，碳十四对那些石头金属无效，碳十四只对有机物有效，所以这种东西无法用考古的方法来验证，我们只能用常识。那时候的希腊有钢铁工具吗？根本就没有，因为西方没有铁。没有铁，怎么雕刻呢？所以我对西方的质疑是全面的，不是某一点。

南方周末：你觉得他们没有雕刻的工具？

黄河清：没有工具。

南方周末：铁也没有？

黄河清：没有铁，也没有钢。古希腊有几个硬伤，一个是希腊的地方全是光山。希腊文明的发源地克里特岛更是光山，说这个地方发源了古希腊文明，发源了整个欧洲文明，开玩笑！这里全是光山，没有树，这叫做穷山恶水人稀。你要去了就知道，光秃秃的，希腊全是光秃秃的山。灌木都没有，地皮上像戈壁滩一样的一丛一丛的草。这么一个荒山野岭，根本连生灵都没有，没有生灵！第二个是没有粮食，西方也承认古希腊没有粮食，古罗马也没有粮食，粮食从哪里来，埃及去运。哪里这么容易海运？当时已经有海船了吗？根本就没有！那个地方没有木材，没有木头，什么航海文明，开玩笑！埃及也没有木材，这里也没有木材。

南方周末：你刚才说去希腊旅行对你有一种创伤性的体验？

黄河清：对。

南方周末：这个创伤来自哪里？

黄河清：我想象中的古希腊文明应该跟中国差不多，有山有水有田有地。结果去了以后没有田，也没有地，河流也没有！很干旱的地方，希腊基本没有河。根本就没有农业文明，没有农业哪来的文明。

南方周末：你以前在法国留学的时候对古希腊有质疑吗？

黄河清：没有质疑，我们都相信的，我们都相信书。所以这个东西（“西方伪史论”）很了不起，一下子就给你来了一个希腊伪史！它给我打了一个问号，然后我看了这些书，这个问号加剧了。去了希腊之后，就不是问号了，是彻底否定！古希腊是彻底的伪造，不仅是历史造假，还有考古造假，文物造假，全方位的！所以我这套书的价值在于它很全面，它不深刻，它没有把每个点都展开讲得很详细，但是我面面俱到，包括法国南部史前洞穴的原始壁画，我也点到了。

南方周末：你是学西方美术史的，后来180度转弯怀疑古希腊是伪造的，这是怎么回事？

黄河清：我用美术史的方法来质疑西方历史，我觉得这是天命所归，让一个学西方艺术史的人去质疑西方艺术史，推翻西方的伪史。因为别人做不到，我刚好就是干这个的，我有能力来干这个。2015年的时候，我还没有彻底怀疑（古）希腊，当时我跑了伊朗、土耳其，看了古波斯文明，好雄伟啊！我就产生了怀疑，这东西怎么可以这样呢？！

南方周末：你最大的怀疑是觉得他们不可能造这么雄伟的东西？

黄河清：不是不可能造这么雄伟的东西，而是他们那个时候不可能有文明。文明首先是农业文明，我去伊朗，在4月底，我们这里是春天，很舒服啊，但那里骄阳似火！我在伊朗待了10天不到，脸上晒得红扑扑了。古波斯全是西方伪造出来的，为了跟古希腊演对手戏的。波斯被拔得很高，马拉松、希波战争，跟希腊打仗，都是为了给西方历史演对手戏的。

南方周末：那你的学说和“西史辨伪学派”其他人的学说有什么区别？

黄河清：观点都是一致的。诸玄识认为西方文明是中华文明的拷贝，我们都认为西方文明是中华文明传到欧洲，然后再兴起的一种文明，是次生的，不是古代就有的。根本就没有古希腊，也没有古罗马，也没有古埃及，古两河，古印度，都没有。

南方周末：古印度也没有？那里很适合农业发展啊……

黄河清：没有。印度河下游很高温，沙漠气候。印度河上游是有农耕的，但是那里的农业是中国传过去的，是中华的大月氏人到了那里。

“自卑”

黄河清的生活非常清简。每天中午，他会在中国美院的食堂吃饭（用美院校友卡），晚上会去固定的几个小店轮流吃，“其中有一家的鲫鱼豆腐汤不错”。

黄河清说自己这辈子也没赚到什么钱，房子就是单位分的一个44平米的小蜗居。没有车，最大的一笔存款是2021年退休时领的公积金。2000年他入职浙大后，平均每个月4000元，“就这样把小孩养大了”。

所以他最气愤的是网上有人说他博流量、博眼球，“我是追求真理！他们了解我们那个年代的人吗，完全是以小人之心来度君子之腹。”

黄河清从书柜拿出了一本他早年的法语著作，《静之象——中国思想与艺术》，根据他的博士论文改编，黄河清当时的想法是，他作为一个中国人，研究毕加索、马蒂斯，在西方也是增加了一本没什么意思的书，“我就跟导师说，要写一本介绍中国山水画的，让大家理解山水画。”

翻开《静之象——中国思想与艺术》，里面有很多对中国山水诗的翻译与阐释，黄河清向南方周末记者概括了这本书的主旨：“山水画的最高境界是安静。这个静哪里来？中国的儒释道都是主静的，还有中国山水诗画合一，画来自于诗，诗也是以安静作为最高的境界。”

但黄河清心忧天下，不满足于艺术史的小小园地。他说自己本来就是一个杂家，“我对祖国的命运非常关注”，哪些方面对国家有用，他就写哪方面的书，“我这本经济学的书影响也还可以”，他拿出一本《全球化与国家意识的衰微》，这是他写的一本关于宏观经济学的书。

作为艺术史的学者，他有一整个书柜塞满了各种国际政治相关的书，《中国不高兴》《中国可以说不》《金融战争》……“我感兴趣国家大事。”黄河清说。

20世纪末，他在法国写出了《破解进步论——为中国文化正名》。在这本书里，他谈到了“自卑”。这也是采访中他反复提到的话题。他认为中国人存在着深深的文化自卑，而这种文化自卑来自于“我们相信社会进化论”。为了挽救这种自卑，他要做的就是破解进步论，“社会进化论要求以物质、经济作为衡量标准，一个国家的物质经济先进，文化就先进；物质经济落后，文化就落后。”

新出的这两本书，销路格外地好。第一版印了5000册，第二版4000册，第三版3000册，第四版又是5000册，他还发现，某知名网络平台上已经开始有盗版。他拿出了买的两种盗版，“你看，这盗版的纸张还可以，只卖34元。”

最新一届的研讨会于2023年12月召开，黄河清致了开幕词。这一届的参会人数，比起前两届增加了不少，有五十多人，在线观众则多达十几万。

令黄河清欣慰的是，这次会议有很多生机勃勃的晚辈。一位来自上海的姑娘的发言让他印象深刻，上海姑娘全面论证了西方的神话和童话都来自中国，“很好玩，补全了我们的短板。”黄河清说。

南方周末：你的“文化自卑”感和后来转向伪史论有关系吗？

黄河清：当然。我们为什么自卑，就是因为我们迷信西方的说法，迷信西方的历史。我这一代人经历过“文革”，“文革”那一代人的思想很活跃的，藐视一切权威，所有的东西都可以怀疑。反而是1977、1978年正规考大学上来的这批人，非常迷信西方那一套，我们这一代还有怀疑精神。

南方周末：你年轻的时候在法国，也有这种自卑感吗？

黄河清：有一点。说到底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很骄傲的人。我承认我们的物质落后，但是我们文化没有落后。我当时反复说中西文化是平等的关系。中西文化不是差距，而是差异的关系，中国不落后，相反它显示了伟大的智慧。只有揭穿进步论，才能提高我们的自尊。

南方周末：就是说，早年你觉得中西文化是平等的关系，现在为什么又觉得西方文化是来自中国的？

黄河清：我现在的观点是，中华文明确实是人类文明的发源地，在某种程度上也优越于，或者高于西方文明。因为西方文明有长期的奴隶制，永远摆脱不了奴役人的心态。当然他们也从中国文化学了一点点人权的观念。中华文化为什么能扩大得这么大？因为中华文化尊重人！变夷为夏，夷是蛮夷，他们接受了中华文化，所以中国的疆域越来越大。中华文明将来也会感召全世界。

南方周末：最近两年西方伪史论在网络上拥护的人越来越多，你觉得这是为什么？

黄河清：是的，因为真相在显露。我的书主要针对95后和00后，他们对西方不崇拜，他们很看得懂，所以我在B站上的粉丝全部是年轻人。两年前我们（“学派”）的处境是非常不堪的，但是到2023年，整个社会的接受度都上来了，对西方伪史大家都能接受了。现在除了一些学院派不能接受，老百姓都开始接受了。所以我的书是面向大众，农村包围城市，普通老百姓包围你的学术圈，包围你的学院派。到时候学院派不得不承认。你今天来这里，一定要记住我讲过：西方历史造假的事实瞒不住了，西方伪史必然崩溃。快一点5年之内，慢一点10年之内，必然崩溃！

南方周末：崩溃是指……

黄河清：崩溃就是改写历史，改写教材。我觉得将来是要重写文明史的，真相是中国才是人类文明的主要发源地。

南方周末：网上很多人骂你，你会不开心吗？

黄河清：不会，现在无所谓。到目前为止没有人找到我的错误，谩骂算什么，“你是浙大的耻辱，什么教授！”这算什么，我已经脸皮厚了，两年前就已经经受过。

南方周末：网络以及社交媒体的发达，是不是放大了你们的声音？

黄河清：不是放大，是终于有机会传播了，我们的声音其实很弱小，但终于有渠道能够发出我们的声音了。我的书能够在网络上发出声音，要感谢今天的网络时代，如果是以前的话，即使出版书，但别人可以冷落你，10年以后就忘掉我了。但这个书一出来，同时我自己就可以做一个50集的视频《历史的阴谋》。实际上我们的声音是被限流的，我在B站上发我的《历史的阴谋》，有一期没限流，十几万播放量，现在就是几千了，因为被限流了。我的微信视频号也是的，不限的时候都是几万，最近限流就是几千。

南方周末：浙大校内有人质疑你吗？

黄河清：没有，但有个别人在暗中谩骂我，说我没有论文。论文我不是没有，但我的论文知网不收。我这本书真金不怕火炼，没有任何人可以提出过硬的证据来质疑我的大观点，小的疏漏可能有。希望通过你也可以告诉公众，西方历史造假的问题，是瞒不住了，到今天为止已经是遍地烽火！你看网络上的短视频就可以知道。西方伪史论已经不可阻挡，我的两本书出来三个月，安安静静，没有一个专家教授出来质疑我，我相信他们该看的人也看到了，但是他们没有。什么原因，主要是找不到破绽，我很希望你们出来公开质疑我，我不怕质疑，我也坦然。如果我错了，真相越辩越明。但是现在他们都是缩头乌龟，鸵鸟政策，当作看不见。

南方周末：你这么自信的性格是怎么形成的？

黄河清：你们没有经历过我们那个年代，那时候为了真理去死的都有！那个年代思维很活跃，藐视权威！你不要觉得现在官方学者很厉害，对不起，我们就是老百姓，包围你的学院派，到时候就是夺你的权，就是要颠覆你！我知道我不一定说服大家，但是至少浙大有一个教授在怀疑西方历史。你们以后去看埃及，摸一下，这是混凝土啊；到希腊看，这全是新雕的啊。你们以后到希腊去，到埃及去，回来以后必然大量地反馈证明我（是对的）。

质疑

黄河清形容自己在浙大的20年是“隐士”“逍遥派”，和同事们就年终吃一顿饭，平时很少联系，他还拿出了一张奖状，上面写着“闲人奖”，是同事们和他开玩笑颁给他的。

这位隐士家里的陈设也很简朴。客厅里除了他女儿早年学过的一架钢琴、一整排书柜，就摆了一张书桌。书桌旁有一个当代艺术的小摆设，早年他在法国画廊勤工俭学，画廊也清贫，以此当作工资，送给了他。

卧室衣柜上放着一叠叠的黄氏家谱。黄家十八世祖叫黄珣，是明代榜眼，与王阳明的父亲同科，当过国子监祭酒。黄河清的自我介绍会写“临安黄氏”，他说他想要“光宗耀祖”。

床头挂一幅朋友赠送的《黄老玩古图》，图上的黄河清身穿古人衣裳，正在对一轴古画仔细品鉴。

黄河清经常用“我们这一代人”来形容“西方伪史论”的元老们。按照年龄推算，他们多出生于1950年代，少年时期经历过动荡。“我们这一代人都是桀骜不驯的。”他说。

除了桀骜不驯，黄河清还经常说：“我们这一代人是有怀疑精神的。”他赞扬质疑精神，鼓励年轻人质疑古希腊历史，南方周末记者找到黄河清的博士生X，当面对“你会质疑导师吗？”这个问题时，X却始终没有正面回答。“他用的是艺术学的方法，以图证史，论据充分。写得很好啊，他不是那种搞概念糊弄人的。他是一个不随波逐流的人、一个坚定的人，一个有自己观点、写作功底扎实的学者。”X说。

1995年黄河清回国，开始在中国美术学院史论系任教，但据他回忆，那两年他在美院待得“很不舒服”，1997年再次去了巴黎。2001年，黄河清作为教授被引进浙大人文学院艺术系。他没有带硕士生，主要上西方艺术史的公共课，“来报我的人也不是很好”。等到快要退休了，才带了两个博士生，目前还没有毕业。

2021年，黄河清想出一本自己的书，但找了二十几家出版社，没有出版社敢接。后来找到中国美院出版社，书号也申请了，三校也校了，封面也设计好了，“结果被中国美院某个领导发现了，硬是不让出”。最终，黄河清找了其他办法，才出版了这两本新书。

除了自己写书，他还负责编辑“西方伪史论”学派的文集，因为他的学院派身份，“开会都把我顶到前面，让我来当召集人。我们出版论文集也是我来当主编。”黄河清说。

黄河清的女儿在北京学电影，新书出版之后，女儿帮他拍摄了50集的讲座小视频，取名《历史的阴谋》，他会定期发布在自己的社交媒体上。他说他女儿没时间帮他剪辑，他花了10万元请人帮忙剪。

新书虽然销路不错，但三个月过去了，没有书评，也没有骂战，一切显得非常平静。这在黄河清看来是一种学术上的胜利，“没有人出来质疑我书里面学术上的问题。如果说有学术问题，早就出来叫骂了。”

南方周末记者试图联系多位西方古典学学者，但绝大多数学者拒绝了采访，他们给出的理由大多是“不想为了这些荒谬的言论浪费时间”。西方古典学教授A愿意接受匿名采访，并再三叮嘱，“千万不要把我的名字和这种人放在一起。”只有北京大学教授高峰枫愿意接受实名采访，他说：“勿以善小而不为。”

“古希腊是有铁器的，这是有考古证据的，要尊重基本的史实。大多数当时的铁器后来被化掉用作他途，现在考古发现的铁器大多是海底捞上来的，保存得相当好。”前述希望匿名的教授A告诉南方周末记者，“他们巴不得把我们的名字跟他们贴到一块儿，你千万不要提我的名字。因为这些人很烦，他们不跟你讲道理。我们讲希腊古代农业条件比较差，工商业比较发达，结果他们就抓住这句话，说希腊不产粮食……就是这么一帮跟你胡扯的人。你不能反驳他们，一反驳，就进入他们的圈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