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锦 | 诗歌注释传统和《诗歌名物百例》

扬之水先生读书极博,看来更钟情于诗词,以之入手作名物考证,很早出版了《诗经名物新证》《古诗文名物新证》,后来遍及全面的名物考证。近来将研究成果删繁就简,重新编撰一册《诗歌名物百例》,并明确说是为注释诗歌而作。可以不夸张地讲,这是诗歌注释传统转向历程中的一个事件。

责任编辑:刘小磊

扬之水。秦颖 | 摄影

古书注释,起于经。称名极多,曰注、传、诂训、笺、解诂、集解、章句、音、释文,后来还有义疏、正义,等等。人多喜名,颇有津津言之者,但更须知其实,似乎言之者就少了很多。注释有共法,群经无不用之,则文字训诂是。后来成为通用的学问,汉人称之小学,受到特别重视,文章家无不先通小学,经之中也有了一部《尔雅》。注释还有别法,《易》则演绎玄理,《书》则阐说政教,《诗》则多识鸟兽草木之名,《礼》则详其典章制度,《春秋》则抉其微言大义。逐渐发展成专家的学问,汉代“六艺经传以千万数,累世不能通其学,当年不能究其礼”(《史记·太史公自序》),无疑也丰富了注释的内涵,包罗甚广博。汉人的学问,不说就是注释学,也是依托在注释学上。逐渐又从经,及于史、子,也及于集。一如经之注、疏,皆有名作。《史记》之三家注,《汉书》之颜师古注,《老子》之王弼注,《庄子》之郭象注,等等,几与经注同其名声。虽大多沿袭经注格局,也续有拓展。史部特别看重史料,遂有专门汇之以成注释者,《三国志》裴松之注,《水经》郦道元注,《世说新语》刘孝标注,久与原书不可判离。集部之注最初仍袭经注,今传最早者为王逸《楚辞章句》,训诂,阐说,多识鸟兽草木,博采旧闻典制,无不尽同。至李善《文选注》,体例大变,乃成前古未有之异数。

李善一改前此注释重心,引证字句出处成了首要任务,旧闻典制不过附之而出,训诂阐说竟若可有可无。以我之不学,读《文选》首先依赖五臣注,因为能够帮助理解原文,之后才好参看李善注。就是知道了苏轼极瞧不起五臣,也不能改变我。细细想来,我这心态,估计唐人早已有了。李善当时有“书簏”的外号,恐怕不是什么好称呼,大约跟“两脚书橱”也差不多。我并不认为,这个雅号得于李善虽博通却写不出文章来,毕竟《文选注》的自序也算唐人名文。其实还是大众读《文选注》的真实感受,引证虽博,却对读懂原文帮助很少。唐人喜欢的《文选》注,恐怕还是出现在李善之后的五臣注。

然而这个阅读体验并不代表正确的道理,因为普通人和李善之间的差距太大了,李善的注大概根本不是为之而作。以往的注引证出处,仅止讲明白典故,以帮助理解原文。李善则代表了那个时代最顶端的文章学见解,他的引证出于有意识地要求文章使用的字句需要具有持久的典范性,而以最为人熟知的作品为例证。这种见解来自秦汉以来文言典范意识的自觉,其实跟先秦时代的雅言意识是一致的。雅言超越了方言的差异性,要求一定空间范围的普遍性。文言超越了历史的差异性,要求一定时间范围的普遍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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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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