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米尔高原上的刘师东 | 峡河西流去

山上共三个矿口,从山下往上看,像三孔破败不堪的窑洞,或者无声的眼睛。它们分别取名洞一、洞二、洞三。我在洞二,夹在中间。上下每次爆破,都会震落我们洞顶的许多小石头,腾起巨大的尘幕。在彼此打穿之前,各方各自独立很少往来。

他说,干活消停些,这里受了伤没得救。又猛然给自己嘴上拍了一巴掌,笑着说,不会受伤,不会受伤的。我们都笑了起来,他一笑,又引起一阵咳嗽。我走了很远,他又在门口喊我:有空下来玩啊!我说,好啊!

责任编辑:邢人俨

新疆阿克陶县314国道托卡依停车区,公路向西延伸进入帕米尔高原。 (南方周末记者 冯飞/图)

第一次见到刘师东,是在南疆阿克陶县叶尔羌河边的一处山脚,这里是帕米尔高原东部。

我到的这天,他们已提前到了三个月。据说在他们到来之前,这里完全是荒无人烟的世界,连一棵树一匹野骆驼也看不到。矿山所有设备已经安装就绪,生产按部就班地进行着。他是机师傅,负责管理空气压缩机和发电机的运转,它们是矿山生产链上最重要的设备和环节,像心脏一样须臾不能停歇。矿口在山腰,供能系统在山脚,中间的管道有两千米的距离。因为巨大笨重的机器无法运送到陡峭的山上。我抬头看山顶,它们驼形蜿蜒,无穷无尽,湛蓝的天空连接着它们,色彩那么不同,像被一支画笔硬生生撮合在了一起。山坡寸草不生,风剥雨蚀,乱石穿空、嶙峋,变为砂石的细碎石头流淌在沟谷和低洼处,像无数条溪水凝固了,又像雨后的打谷场。

刘师东给我做饭。他除了管理机器,也充当后勤的角色,上山的人,下山的人,在这里休息、中转,上山和下山的各种材料也一样,甚至包括上传下达的口信。饭简单极了,方便面煮火腿肠,这里青菜来之不易,去一趟县城,要开大半天车,穿越戈壁茫茫几百里。饭一会儿就好了,顺带他也吃一口,免得再做午饭。机房是用彩条塑料布搭建的,很狭小,很闷热。它是机器和师东共同的住处。这里没有电,机器烧柴油,呛人的油烟和浓烈的机油味充斥了一切空间,无处释放。因为要向山上输送足够的动能,机器的油门开到了极限,地皮颤抖,没有燃尽的柴油化作浓烟,一部分飘向空中,一部分留在了机房里,被呼吸、地皮和各种物件吸收消化。

吃了饭,在他的床上躺下歇一会儿,他坐在床边自己焊的小铁凳子上,我们说话,抽烟。刘师东是我见到的机师傅里极少数爱干净的人,所有东西摆放得规规整整,被子也叠得板板齐齐的。在我很多年的矿山生活里,机师傅一直是我们工作中的重要搭档,但他们更多的时间是与机器在一起的,属于民工队,又自成世界,像机器的一部分。刘师东说他开十二年机器了,从十匹马力的小机器开始。

说话间,他床头的对讲机响了,他拿起来接听,对方只讲了一句:送电!他停了空压机,把发电机开动起来,发电机由另一台中小型柴油机带动,噪音立刻小多了。他一边咳嗽,一边讲了很多笑话,一部分与他的工作有关,一部分关于他家乡的风流人事和传说。他老家离我家其实不远,那地方叫毛园,往下再走一段,就是武关,作为古老关隘,武关如今只剩下了空空地理和声名,峡河与丹江在这里汇合,一起奔赴远方。我听一位邻居说过,那地方的人们爱喝酒,年年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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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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