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奶奶|到此的路程
编者按:
徐小虎将借此专栏回顾自己传奇的学术与生命经验。
在那些慷慨的大树枝上,一切都失去了“大人说”的说服力。奶奶所解释的生活,是我那宽广的树栖思维方式完全无法接受的。我们来到这个好玩的地方是来干吗的?当然是来欣赏这个生命,好好地彻底地玩它呀。
责任编辑:邢人俨
爸爸妈妈于1933年5月在中华民国首都南京结婚的时候,奶奶她老人家请了一些她认为不大体面的中国小姐们来仪式上陪新娘站着。这是因为奶奶一见到她宠爱的三儿子选出的20岁德国女孩儿,吓了一大跳:茶黄色松松的头发、瘦瘦长长的脸、掉进了脑袋的双眼、被压扁拉得高高的鼻子,好丑的变态啊!这怎么得了。奶奶急死了,拼命想找些更难看的女士们调和这个恐怖的局面。
当时的介绍人就是爸爸在德国的学长、开朗先进的蒋复璁先生,蒋先生后来当国立中央图书馆馆长的时候促成了好多先进有效的治理措施,并主张把所有图书都数据化,为大众永久保存。后来,蒋伯伯又当了台北故宫博物院第一任院长,在那里又执行了好多新的举措,出于对员工有利的考虑,在当时还算郊外的博物馆附近给所有人提供宿舍、福利社等设施。1933年,他在南京为父母的婚礼仪式做证婚人,后来他告诉我,他“吃了小虎的红蛋”。
妈妈从沦陷于纳粹主义的德国坐船到中国跟徐道隣结婚,发现这个古国有好多传统对她来说非常艰难。一开始她不肯像爸爸那样跪在奶奶面前磕头。在柏林长大的Barbara Schuchard一辈子从来没给任何人或神磕过头的。在很多好奇的观看者前,她的脊椎骨变成了一根不能弯的铁杠。最开始,可怜的爸爸只能在母妻之间跑来跑去解释,成了“外交”能手。
下一年春天,南京来了巨大的台风,年轻的新娘到中央医院生他们的第一个孩子,发现医院病房的窗户也都被台风吹破了。她兴奋地想,啊!这肯定是个“总统级”的男孩儿!爸爸也在等待儿子,他俩已经准备了好多名字——都是男孩子的。这一来,当看到一个红红皱皱的小女孩儿时,他俩完全愣住了,说不出的惊讶和失望。他们彼此相看,不知道怎么办。一天过去了,两天过去了,想不出任何女孩儿的名字。
到了第三天,奶奶发话了。她给这对新父母解释了这个孩子的来龙去脉。风从虎、云从龙,这个降临者,显然就是爸爸小时候那只最宠爱的名叫小虎的大猫。那只猫有天突然被车子压死了,徐家的“三秃子”(爷爷给所有儿子剃光了头,拒绝留满清辫子)伤心得不得了,不吃饭不睡觉,只是呆呆地难过。奶奶安慰爸爸说,别哭了,三秃儿,你那小虎儿会尽快飞回到你身边,陪你一辈子的。爸爸这才安心,慢慢恢复了正常。
奶奶抱着这个新来的小女娃说:你看,这不就是你等了那么多年的小虎儿回来陪你了吗?你说是谁?这就是回来的小虎儿嘛。我的父母没话讲,于是奶奶看着母亲的脸,第一次赐给了儿媳妇一个称呼——你说不是吗,虎子娘?
八年后,我们在陪都——重庆郊外歌乐山度过了杜鹃花开满山头、松树在风中舞唱的至美时间。1938 年到1941年,爸爸当了四年中华民国驻意大利代办。二战爆发,中意断交,爸妈带着我和妹妹小玉回到了中国。奶奶也从成都姑姑家来到歌乐山迎接分别了四年的三儿子。
我们的飞机在重庆落地,欢迎者拥在父母旁边,讲大人讲的中国话。我走下舷梯,脚踏到中国的土地,感动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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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