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被强奸”漩涡中挣扎八天后,一位44岁农妇选择自杀

“瞒下来”这个决定并不难做。义永红担心,丈夫一定会去报复对方,最终会害了两个孩子,“我只想保护这个家庭”。丈夫程善志补充,妻子还有其他考量,包括“不光彩”。

义永红的崩溃或是从一场歇斯底里的大哭开始。7月19日早上,程海燕被妈妈的哭声吓醒,像这样坐在床边撕心裂肺地哭,程海燕第一次见。

义永红偶尔也拍抖音,她有时感叹生活辛苦,有时配上歌曲“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回到娘家你别多嘴”“人这一辈子,咋就这么难”。

让义永红倍感绝望的事,是她不清楚自己的行为算不算反抗。在遗书中,她称:“我的口供上只说推他,说不要搞,这算不算反抗。”

责任编辑:何海宁

掩藏在树木之下的旧屋,义永红自述“被强奸”的事发地。南方周末记者陈佳慧摄

掩藏在树木之下的旧屋,义永红自述“被强奸”的事发地。(南方周末记者 陈佳慧/摄)

2023年7月23日这天,义永红决定去自杀。

她把遗书放在床头的塑料凳上,从不离身的腰包和手机也整齐地搁在床边,腰包里装有三千多元现金。她锁上家门,没管洗衣机里的衣服。

“我走了,我不知道怎么做才能让你们少一些伤害……我不求你们能原谅,只希望你们好好的过得幸福,忘记我这个不好的妻子、妈妈。”她在遗书里说。

自杀地选在一里地外,她必须穿过大片的番石榴地,白色塑料袋包着尚未成熟的果子挂满整片果园,那是她这个夏天的成果。番石榴树不高,穿行时得弯下腰,三五步就得跨过一道排水沟。最后一截路是一道约两米高的斜坡,攀上去,便是堤坝,水面宽阔的水塘就在眼前徐徐展开。

堤坝上长满了含羞草,郁郁葱葱。那双粉红色拖鞋被义永红整齐地摆放在岸边台阶上,鞋尖朝着水塘方向。几个小时后,丈夫程善志发现了她,妻子身着红色上衣,以俯卧的姿势漂在水塘中央。

自杀8天前,在44岁的年纪,她报案称被水果商贩黄某冠强奸,警方因现有证据不能证实有犯罪事实发生,决定不予立案。自杀后,9月7日警方以“发现新的证据”为由决定立案侦查,为了证明被强奸,保存在冰棺中的她被开颅剖胸验尸。

芭蕉地里的厄运

台风“泰利”正在逼近。在狂风暴雨抵达前,义永红要砍完家里二十多亩芭蕉。9年前,这对来自湖南永州的夫妻在海南文昌包地种水果,如今承包地有近50亩的规模,一半种芭蕉,另一半种番石榴。

义永红微信聊天记录显示,7月14日晚,她与黄某冠敲定了第二天收芭蕉的时间。黄某冠在文昌最热闹的公园附近开了一家水果批发档口,会去果农家上门收购。在文昌一带,种水果的多是渡过琼州海峡前来讨生活的外地人,水果商贩则多是海南当地人。

义永红很少抛头露面卖芭蕉,多数时间只管在蕉田里埋头干活。2023年初,义永红丈夫程善志经老乡介绍,才与黄某冠有生意往来,至事发总共卖给他五次芭蕉,交易额为1480元。前两次都是程善志砍下芭蕉与黄某冠交易,因丈夫左脚脚踝意外割伤严重,义永红接下了后三次砍芭蕉的活儿。

正是这三次独自卖芭蕉的经历,将义永红的人生推向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义永红夫妻俩承包的芭蕉地离她租住的村子有段不近的距离,骑电瓶车需半个小时。2014年,他们用空心砖在芭蕉地旁建了一栋容身的房子,方圆两百米内没有别的人家。2022年搬走时,那里只剩下一条看家的狗,和几只散养的鸡。闲置的旧屋开始落灰、荒凉,厨房不再生火,床铺也不再睡人,除了干活时歇脚,义永红很少到这里来,密不透风的大树几乎要吞掉这座小房子。

案发现场的旧屋。南方周末记者陈佳慧摄

案发现场的旧屋。(南方周末记者 陈佳慧/摄)

义永红第一次接替脚伤的丈夫与黄某冠单独砍芭蕉是7月2日。砍芭蕉通常由商贩到地里挑选芭蕉,由果农砍下背到地头,最后过秤装车。义永红似乎特别喜欢粉红色,她有一件这一颜色的短袖,专门在干活时穿,右肩上沾满了芭蕉深绿色的胶痕。

义永红后来告诉丈夫,那次,黄某冠趁着帮她把芭蕉扛上肩头的机会,摸了她的胸部。还对她说:“你不要干这么辛苦的工,我给钱给你用。”义永红拒绝了他:“你不要说这个话,我们是干苦命工,赚辛苦钱的,我不是那种人。”

发生在芭蕉地里的事情已无法获得更多佐证。黄某冠水果店旁的其他商户称,事发后,已经一个月多没见到他。9月2日下午,黄的妻子在店铺旁支摊卖水果,她情绪激动,拒绝受访:“你都不知道他们给我们的生活造成多大的影响,我的压力很大。”

一周之后,芭蕉又得采摘,义永红和黄某冠再次在植被疯长、荒无人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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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胡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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