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子熟了丨峡河西流去

上了大巴车,亮子眼泪汪汪的。他递给我一张小纸条,上面两行铅笔字,一行是:我是别人的人了。另一行是:一辈子都是好日子!

责任编辑:邢人俨

“年年吃李子,就当回了渭南。 (梁淑怡/图)

邻居家的李子熟了。

邻居举家去了远方。女人改嫁了县城的一个老头,一位有哮喘病的退休干部;男人搬到了山上,一片栎树林里,那里黄土深厚;儿子在东莞,十年了,没有回来过,也不会回来了。只留一棵李子树在竹园边。竹林茂盛,好多年,没有人再使用竹子,也没有人掰竹笋,它一下铺盖了方圆左右的地盘,要不了几年,恐怕就没李子树什么事了。

李子树正年轻,花开得繁,果子也结得繁,不像老了的树,雷大雨小,只有开头的气势。李子这种果子品种很杂,单论颜色,大概有五六种,但这一棵是黄色的。黄色也杂,这一棵果子颜色呈绿黄,黄里掺着绿,绿里拌着黄,黄绿匀称得赛似天工,那色彩配方人根本无能为力,但黄稍稍占了点儿上风。它们结得实在是太繁了,雀鸟从早忙到晚,还是那么稠密,蒜辫子似的垂下来。有一些掉在了地上,像谁随手撒了一把豆子。

这是外来的品种,说起来,这棵李子的来历的事儿还挺长。

那一年天旱,从三月到五月没下一滴雨,没下雨也就算了,天还非常热,一旱一热,庄稼就遭了殃,连菜也长不成一棵。村里年轻人没事干,除了喝酒就是打牌,电线杆子底下,整夜整夜地摔扑克,烟把嘴都抽木了,纸片儿把手臂都摔酸了,天还是不下雨。眼看着一年收成绝望,大家商量出门挣钱,没几天,人跑得天南海北的都有。我和亮子到了渭南塬上。亮子就是我的邻居,小学到初中的同学。

渭南塬广阔无边,到底有多大,地图上说多少多少平方公里,对我们来说,那永远只是一个数字,一个概念,像没说一样。我们到的那个地方,离华山不远,远远能望见华山西峰,白花花的岩石,拔地竖在半空,白天晚上都泛着光。往身后看,是山西芮城,黄河把两省分隔得明明白白。

我们从一个塬到另一个塬找活儿,找了七八天也没有找到,有的人家信不过我们,有的确实没有需要干的活。有些塬和塬隔着深深的大沟,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看山跑死马,看塬也差不多。沟帮子上一律长满了酸枣刺,高的高,矮的矮,一丛一丛。酸枣正开花,花像一粒粒煮开了花的小米粒子,上面飞飞停停着野蜂野虫子。我们跑得饿了,捋一把放在嘴里嚼,枣花闻着很香,却没有味,也不知道顶不顶饥,因为也没有那么多可填在肚子里。

有一个人在半坡上放羊,十几只羊,大的大,小的小,污脏不堪,像一坡垮塌的乱山石。羊也吃枣花和枣树叶子,会巧妙地避开枣刺。我觉得这个放羊人就是混日子的,这么少的羊,怎么能养得活一家人。后来的岁月,我跑遍了从甘肃到山西横呈半个中国的黄土塬,发现这样过日子的人比比皆是。活着,就是一场人与日子的彼此消磨,消磨是过程,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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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星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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