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常州看东坡:他被缘分牵引到此
那天东坡坐在船上,运河两岸,千万人尾随,观望谪仙。病得不轻的东坡或者想起“看杀卫玠”的故事,对身边朋友半开玩笑道:“莫看杀轼否?”从年轻到老,他的机趣始终不移。
这绝笔的前半段展露,他与寻常人毫无二致,然而毕竟是东坡,随即轻轻转折,却已释然放怀。是自悟,也足以开慰众生,让我们看到坡公即将寂灭时,依然交织、溶汇的人性佛性神性。
责任编辑:杨嘉敏
藤花旧馆
对常州的印象,有过一番转折。
1980年代,我和好友竹分别在成都、常州当记者,脑子里不知不觉存放了一点点各自城市的统计数据。有一次她回成都,不知怎么聊到两地的工业总产值,常州的数据让人颇为吃惊:它并非省会,经济居然这么发达。于是我想当然地猜测,这是一个突飞猛进的工业城市,制造业之类很兴盛,文化土壤却相对贫瘠。
那时候我极度蒙昧,除了晓得瞿秋白是常州人,对它几乎一无所知。竹当然是了解的,她委婉地告诉我,常州的文化积淀很丰厚。
后来才慢慢知晓,这是产生过恽寿平、赵翼、段玉裁、盛宣怀、赵元任的地方,常州画派、常州词派影响深远。陆游曾经夸赞,“毗陵(今常州)多先生长者,以善俗、进后学为职,故儒风蔚然,为东南冠。”
更值得言说的是,苏东坡与常州有非常紧密的牵连。
东坡来过常州十余次。1101年夏,他寓居常州孙氏宅一个半月后,在此去世。
南宋常州知州晁子健在孙氏宅建东坡祠,元代改建为东坡书院,后毁于战乱。相传东坡手植的紫藤、海棠劫后余生,因而明代中期复建后称之为藤花旧馆。此后几经沧桑,2015年,苏东坡纪念馆在藤花旧馆原址建成。
我去这里探访,已是2023年春。
藤花旧馆与常州大酒店之间,隔着一条延陵西路,直线距离仅百米左右,从路口绕过去也不过三四百米。那天晚上去踩点时,不经意望向街对面的酒店,大门上方电子屏的滚动字幕,正好出现一行字:“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这是东坡词《行香子·述怀》的末尾,也是其中最流行的句子。顿觉好奇,停下来细看:“我们毗邻东坡故居,欢迎您来常欢聚!欢迎您下榻酒店……”然后从“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开始,将《行香子》引用至结尾。欢迎的对象,是某工科院校79级电机专业来参加同学会的客人。
79级的大学生,算来差不多都陆续退休了,正是“归去”之时。琴、酒、溪、云等闲逸或柔润的字眼,跟通常印象中严谨、坚硬的电机学科并置,乍一看距离太远,再一想却也不违和。甚至,因为这种排列组合的反差和陌生感,反而带来一股新鲜别致的气息。
《行香子·述怀》的全文如下: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酒斟时、须满十分。浮名浮利,虚苦劳神。叹隙中驹,石中火,梦中身。
虽抱文章,开口谁亲。且陶陶、乐尽天真。几时归去,作个闲人。对一张琴,一壶酒,一溪云。
邹同庆、王宗堂先生的《苏轼词编年校注》,定这首词的写作时间为哲宗元祐八年(1093年)。那几年太皇太后主政,东坡得到重用,但是宦海风急浪高,也让他紧张厌倦,心力交瘁,时有退隐之念。
在仕与隐之间摇摆的古代官员比比皆是,能够真正“守拙归园田”的,却又寥寥无几。所以他们经常在诗词里叹息名利虚浮、人生短暂,期盼脱离尘网,回归自然。这首《行香子》说来也是老生常谈,但很多话一经东坡之手,就格外鲜灵明快,看似脱口而出的表达,让人好像暑天吃到冰淇淋,清凉透心,满身舒爽。
东坡的感慨源自官场的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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