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微而绵延:烧纸礼俗在现代社会中的存续

“传统的农耕时代延续下来的仪式,也在不断给人的情感反哺和充电,让人感觉自己所生活的网络中有自己的位置,可以寻求慰藉和帮助,可以给个体一种支撑。人仍然希望能向更大的外部世界寻求一种冥冥中的力量”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责任编辑:周建平

中元节前夕,广州光孝寺前,不少市民来此购买“烧纸大礼包”,并拍照留念 (张志韬/图)

每逢清明节,广州市民叶嘉良家都要烧两次纸钱。

一次是到墓地扫墓,在政府的“文明扫墓”倡议下,他和家人在亲人墓前献花祭拜后,再回自家所在的小区,拿铁桶烧纸钱。另一次则是直接在家里,厨房一定要打开抽油烟机——每年都有人在小区楼道烧纸钱,产生烟雾,引发邻居报警。

烧纸在城市里渐渐成了打游击一样的存在。一到清明节、中元节等节日,夜幕降临时,在十字路口和沿河、沿江处,常有人守着一团摇曳的火光,持续往里投纸钱。次日清晨,如果行人留意观察,会在十字路口的马路边、花坛角落、河边的地面看到黑黢黢的灼痕,和用白酒浇出的圈。

在清明节、中元节等节日,不少城市都会张贴禁止明烟明火、文明祭祀的标语和通知。即使如此,在城市里烧纸的人仍然不少。

2022年清明节,因防控新冠疫情的需要,江苏南京全市的墓园关闭,有些市民转到城市街道和郊外烧纸祭祀。2022年3月28日下午,在六合区八里村,当地村民就因为上坟烧纸引燃了周围的杂草。此外,在南京不少小区内,也出现了大量市民通过烧纸钱寄托哀思的情况。

只是在大城市,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叶嘉良这样的本地人身份。快节奏的生活和遥远的故乡打破了多年来扫墓祭祀的习俗。广州光孝寺前的光孝路是当地有名的购买民俗纸钱货品的街道,纸钱大礼包穿插在红灯笼中,老板经常坐在店门前,将锡箔折成元宝。人们花三十多元就可以请老板为去世的亲人烧一份纸包。一位店主告诉我们,代烧的大多是外地人。在异乡漂泊,无法回家亲自祭扫,代烧成为他们在他乡向逝去的亲人表达挂念的弥补之策。

一年到头,光孝寺附近的商铺里都被纸扎和纸钱塞得满满当当。金元宝叠成莲花状,在太阳下闪光,这些与时俱进的纸扎构筑出一个现代的富足生活:门前挂着别墅和豪车,纸西装配上手表和手机,方方正正地叠成一盒,旁边摆着龙虾和火锅,以及各种名牌鞋包。

在墨西哥的唐人街,上海社会科学院学者潘玮琳也看到过中国的冥币。唐人街不少店前摆着祭祀的祭坛,把冥币、大米这些象征生死转化、象征丰收的东西供奉在前面,伴有当地常见的万寿菊。“在不同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环境里,你可以看到中国传统的烧纸风俗发生了一些形式上的变化,但是它的核心还在那里。”潘玮琳说。

她生活在上海,小时候家族沿袭着烧纸的习俗。江南一带多烧锡箔,这种银色的纸钱由极薄的锡片裱褙在竹纸上制成,一度成为杭州、宁波、绍兴一带的特色产业。潘玮琳在复旦大学历史学系的博士论文《礼俗消费与地方变迁 江浙锡箔的物质文化史》追溯、讨论了长江中下游的锡箔文化,千百年来,儒道佛三教都无法考察烧纸的起源,只好将其合理化并纳入日常宗教仪式中。民国时期将烧纸定性为迷信和铺张浪费的活动,并以增加赋税的方式抑制锡箔行业的发展,试图通过惩罚来引导民众放弃烧纸习俗,但未见成效,始终没能完全消除它。

美国文化人类学家柏桦曾在《烧钱:中国人生活世界中的物质精神》(下称《烧钱》)中解释——

这些从绵延的纸卷“裁剪”下的纸钱,聚集成堆、浓烟弥漫、灰烬层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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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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