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一枫：城市里的白日梦

石一枫。（南方周末资料图/图）

我们今天的主题既然是文学与城市，我就从北京这座城市的地铁说起吧。

我当编辑的时候，每天都要乘坐北京的地铁10号线转6号线，到编辑部去。刚开始总觉得换乘站对我不是非常友好：从10号线下来，坐电梯下楼，绕过一个长得很奇怪的球儿（其实是防爆装置），走楼梯再下一层，来到站台边上，每每会看到一列地铁恰好呼啸而过。站台就这么空了，我只能站在那儿，貌似浪费了几分种，等待下一趟地铁。

人在这种时候都会感到自己很蠢。时间长了我就想：为什么我总是恰好被甩下呢？我可不可以把这几分钟抢回来呢？如果赶上那一班地铁，我不就可以早几分钟上达地面，早几分钟走进单位，早几分钟吃上那口热乎饭了吗？在这种动机的驱使下，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次从换乘站下地铁都开始小跑，乃至在人群中穿插、晃动，最后往往也能如愿赶上那班地铁，早几分钟上达地面，进单位吃上那口热乎饭。

具体来说是五分钟，这是6号线非高峰时段的发车间隙。好在没有具体到秒。

可是这个时候我又会想：为什么一定要早那么几分钟呢？我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单位也并没有什么火烧眉毛的事情必须要由我去处理。波兰导演基耶斯洛夫斯基有部电影叫《机遇之歌》，主人公没赶上一趟列车，最后命运有了大变化。可对我来说，赶没赶上一趟地铁的差别似乎只在于能不能早几分钟上达地面，早几分钟走进单位，早几分钟吃上那口热乎饭。

然而我还是想快点，赶上了就觉得自己占便宜了，没赶上就觉得自己吃亏了。客观地说，这就是强迫症。赶快不赶慢的强迫症。

我甚至认为，判断一个人究竟是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城市人的重要标准，很可能就是他有没有那么一点儿强迫症。非得赶上哪趟车的强迫症，上滚梯（即手扶电梯）先迈哪只脚的强迫症，一定要把快餐店的优惠券花出去哪怕已经痛下决心不吃油炸食品的强迫症，以多久的频率刷一下手机的强迫症，以多久的间隔不刷手机的强迫症，以及2022年很多人走过一个蓝色的小亭子就必须要去被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