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与一群戏剧人的突围
“更重要的是,当这束光出现的时候,我们能不能追上这束光,有没有足够多的创作者和热情推动,让小火苗点成一团篝火,可以更深地更稳固地扎在这片土地上”
(本文首发于南方人物周刊)
发自:北京
责任编辑:杨静茹
聚光灯下,演员李腾飞脸上身上的汗滴清晰可见,呼吸尚未调匀的他,将观众送上的鲜花抛掷给热情的观众,表达感谢。
2023年1月2日下午,鼓楼西剧场独角戏《一只猿的报告》第三轮演出告一段落。所有的百感交集,都化在了斟满的热红酒和结实的拥抱里。
因为新冠疫情和防控政策,这轮演出从原定时间2022年国庆至今日终于完成,经历了至少三次延期。而在2022年漫长的三百多天里,民营剧场鼓楼西也从《一只猿的报告》获得的热烈反响,生发出《象棋的故事》《吉他男》等多部独角戏和相关的戏剧节策划。一个人的倾力演出,小团队的精心打磨,令这群戏剧人在特殊时期探索出一条“别样出路”;而创作伙伴们的灵感火花四溅,以及彼此间关系的升华,对戏剧艺术的深度理解,则成为他们在困境里的“意外”收获和治愈自身的力量。
成为“一只猿”
开场音乐渐弱,近乎黝黑一片里,一个身穿大号西装、别着红领结的男人弓着背,踮着脚,踱步上台。
在之后的几十分钟里,“做报告者”的身份贯穿始终,但他却极少“安分”:斜肩、跺脚、瞪眼,吃虱子,扭屁股,要么一只手臂高高扬起,或从翻滚、咆哮迅疾地回到半蹲姿势,惊恐、好奇、驯服的眼神,交替流露。
哦,这原来是一只被囚禁的猿猴红彼得历经千辛万苦,通过模仿与“学习”,成为人类的过程。
有观众形容,《一只猿的报告》主演李腾飞是在用骨骼表演。“看上去,他的骨骼完全弯成了猿猴的形态:脊柱前弯,股骨后翘,上肢长于下肢,行走为臂行。我能听到他骨关节的响动。加之他声音上的功力——逼真的猿啼,脸部肌肉的训练——野性的抽搐,说实话,我已经无法分辨他是人是猿。”
李腾飞个头不高,肌肉健硕,不是舞蹈表演者中常见的瘦高体形,但从舞台上的各种腾挪、空翻、大开大合的动作到戛然停住,可见其稳定性和柔韧性。“他是我认识的国内身体条件极好也最爱惜和善于挖掘身体的演员。”导演郗望不吝赞美。
“你从小便意识到自己身体条件的优势吗?”我问李腾飞。
“谈不上优势吧,我只是特别喜欢利用自己的身体来表达,表达一些语言之外的诗意。”
在《一只猿的报告》里,无论是红彼得回忆自己可能掉入海水中的游泳姿态,还是在舞台光束下、展现出的一只猿如何从爬行、半蹲,进化到直立行走的人,都呈现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诗意”。
童年时的李腾飞便向往空气丰沛,生灵繁茂的地方。之后,他又在工作坊里习得了如何捕捉动物身上,乃至风、火、气、黏土等物质中蕴藏的气质、神韵。
为了参透猿猴的姿态,他去了十多次北京动物园。隔着玻璃,他和它们一起抬头,努嘴,左右摇摆身体。只是,猩猩和游客已经没有太多互动了。“它们生下来就被观察。每天只有下午3点吃饭,那之前半小时是最激动的。会看看厨房有没有吃的,有没有人备菜。”
或许因为他去得太频繁,有一只叫思思的母猩猩,引起了他的注意,而他也引起了思思的注意。“它老趴在玻璃上看人,看小孩儿怎么吃东西,看大人怎么照顾小孩儿。就感觉它对外面人类的每一个动作都非常嫉妒似的,还有些忧郁。它可能意识不到自己一辈子只能待在这里。”
到底是谁看谁呢?李腾飞觉得,其实我们身边的“猩猩”还挺多的。这部戏的主题,也跟现实里人的境遇有多种层面上的相似。而“Listen to your inner ape(倾听你内心的猿)”,正是这部戏剧的英文名。
“寻找出路”
《一只猿的报告》改编自卡夫卡的短篇《致某科学院的报告》。“一战”期间,敏感的卡夫卡感受到时代的变化,人类的未来迈向不可逆转的泥淖。他用文字揭示出人类逐渐异化的处境,和从迷茫,恐惧转向绝望的心境。
在郗望看来,原作和他想表达的核心是驯化与规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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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赵立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