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与实:“隐形冠军”们的面壁与破壁

随着中国“数实融合”战略的实施,传统制造业也开始寻找自己的数字化之路。

如何改变“非标”状态,是从传统企业转型现代企业的重要课题。一方面,他们需要实现基础需求,把流程标准化;另一方面,他们又亟需自主组建功能模块,以符合自己千差万别、常换常新的非标准化需求。

安筱鹏认为,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并非把技术武装到牙齿,而是要把数字技术融入企业的基因,在数字与实体的交融中,企业能力的进化是永无止境的。

2020年之前,李二桥花了两三年的时间,想寻找一款适合自己企业的集成软件。他所在的浙江省义乌市双童日用品有限公司是吸管行业的“隐形冠军”——占据全球吸管市场超过1/4的份额,一度年入2亿元,参与了全球吸管产业几乎所有标准的起草和制定。但这样的体量并不足以让他们在与软件大厂的谈判中占据主动。

李二桥找过几乎所有知名ERP软件供应商,没人愿意为他们做集成定制,以满足吸管行业“非标准化”的生产需求。倘若要横下心来自己开发一套系统,费用大约在150万元至180万元,且每年还要再付约10%的年费,同时为了维护系统,还得增加人员。

这种艰难的选择,中国的企业家们并不陌生。从2010年代起,数字化革新的紧迫感,就已摆在他们的桌面上。但只有亲历其中的人,才会了解海量中小企业在这一命题下的困境——中国“数实融合”大战略的号角已经吹响,但无论在财务上,还是在技术与人员的储备上,“数字化”似乎都对他们竖起了高高的门槛。

在过去几十年间,这些企业一点一滴地筑起了中国经济扎实的底盘。多如牛毛的工厂,结成了无数产业带。终端产品从一根橡皮筋到汽车发动机,包罗万象。这些产业带彼此交叉协作,构建起“中国制造”无与伦比的供应链。同时,也孕育出了大量“隐形冠军”。每一个“冠军”背后,彰显了一个地区的兴衰和一条产业链的成败。它们随着一个国家的经济腾飞而起势,也在不同的变局中努力调整船头,为中国经济不断留下注脚。

如今,站在数字化的十字路口,这些企业何去何从,既是企业本身的命运轮盘,也成为与中国经济紧密相连的时代课题。他们的突围之路,也是“中国制造”转型“中国智造”的破局之道。

“冠军”:时代的造物

前几年大火的电视剧《鸡毛飞上天》里,张译饰演的商人陈江河荡气回肠的创业史,贯穿了改革开放的历史洪流。其人物原型部分源自义乌商人楼仲平——1978年年底,楼仲平开始挑“货郎担”谋生,跟着父亲走南闯北,做义乌人传统的“鸡毛换糖”生意,用红糖等低廉物品,换取老百姓家中的鸡毛等废品。

从1978年到1991年,楼仲平干了二十几个行当。1993年,在义乌摆摊卖吸管的楼仲平意外兑下一套旧的吸管设备,他租了两家民房,一间“前店后厂”的家庭式吸管小作坊就诞生了。如今,这家以一男一女两位小孩头像为商标的“双童吸管”,已经成为行业内当之无愧的王者。

一男一女两位小孩头像,是双童吸管的标志。

很少有人会留意一根吸管的品牌与来路,但无处不在的奶茶、饮料,让当代人几乎每天都有可能接触到楼仲平的产品。在2019年出版的《隐形冠军——未来全球化的先锋》一书中,德国管理学教授赫尔曼·西蒙将双童吸管收录到“中国隐形冠军样本”。

“隐形冠军”一词,原本并非为中国打造。1990年,赫尔曼·西蒙率先提出这个概念,用以指代那些林立在德国的城市和乡间,在行业内享有盛誉,但不为消费者所知的中小企业。它们的共同特点还有:所在行业处于世界领先地位;生存时间平均30年以上,有的甚至已有上百年历史;年营业额低于50亿欧元;在一个狭窄的市场内精耕细作,直到成就全球行业内的“独尊地位”(Only-one company)。

在中国的长三角,你很容易在不经意间邂逅这样一家企业。从义乌向北开车三小时,经过繁忙的沪昆高速和常台高速,就能抵达另一家“隐形冠军”——无锡普天铁心,电力变压器铁心领域的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在时速可达200公里/小时的中国、老挝跨国铁路上,高铁变压器的铁心就来自这家企业。2014年,普天主导制定了《电力变压器用电工钢铁心》国家标准,2019年,人民出版社发行《寻找中国制造隐形冠军》(无锡卷),普天铁心入选制造业“隐形冠军”。

和楼仲平一样,普天铁心董事长蔡子祥也有一个类似的创业故事。他高中毕业后来到无锡锡北镇,在空置的村食堂里打造出第一批变压器铁心,至今已经二十多年。那时候,蔡子祥的梦想是有一台起重机,这样就不用单凭人力搬动材料。如今,普天铁心庞大的厂区里,共有三十多台起重机,除了法定节假日,生产线从不停息。

同样在长三角,杭州湾南岸,藏着变压器行业的“隐形冠军”钱江电气,在20世纪70年代,钱江电气只是一个手工作坊式小厂,隶属于萧山县光明公社。项忠孝是被推选出的第一任厂长,在他掌舵的三十多年里,钱江电气从一个年产值不到10万元,员工近27人的乡办作坊变为了员工近千人、拥有12家全资子公司和控股子公司的大型集团。

成功的背后,是时代的大潮。

楼仲平曾反复强调,双童只是中国制造业一粒极小的尘埃。和无数中国人一样,他的个人奋斗,顺应了时代的趋势——20世纪80年代前后,中国依托人口和改革红利承接第3轮产业转移,融入全球分工体系,开启“外向型”经济增长之路。20世纪90年代以来,中国承接的产业从劳动密集型主导到资本与技术密集型主导,助力中国工业体系完整化,也加速了产业结构升级。

就像露出海面的冰山,几乎每一个“隐形冠军”背后,都存在着一个产业集群。

在普天铁心身后,中国华东、华南地区已经形成了世界产量最大、品种最全的“铁心加工制造中心”。在双童吸管背后,义乌“世界超市”的名头也早已响彻世界。

一根吸管,一家工厂,支撑起一个产业的发展。

早已发端的中场战事

时代的车轮,不会为谁停留,哪怕你是“冠军”。

和所有企业一样,“隐形冠军”同样面临着数字化、智能化革新的时代命题,面对新的技术与环境,他们要如何破局?

赫尔曼•西蒙发现,“隐形冠军”们“正在极大地增加他们的创新活动,这一点在2000年之后尤其明显”。在中国,“隐形冠军”们正在快速地拥抱数字智能化——无论主动还是被动,这是他们不得不赢的“中场战事”。

早在1995年,楼仲平就曾花1万块“天价”买了电脑。他学会上网,并从1998年开始通过互联网寻找订单,成功拿下沃尔玛等大客户,实现了双童的第一次脱颖而出——这不仅帮助双童顺利度过了当时的国际金融危机,也让他们得到了并购扩张的机会。但不久后,楼仲平发现,他的工厂越来越大,产能几乎被境外大客户垄断,利润也越来越薄。到2003年底,楼仲平终于痛下决心,放弃了最大的客户,基本转向国内市场。这并非意气用事。双童当时已搭载国内多个互联网平台,国内小客户个性要求高且多,渠道创新带动产品创新,净利润回升到20%左右。

现在看来,电商只是数字化的“前哨战”。不断拥抱新的技术和理念,是无数“隐形冠军”成长的共性。

赫尔曼•西蒙指出,当前,许多在过去的二三十年获得成功的中国企业正面临激烈的升级挑战。随着成本的不断上涨,单纯依赖价格竞争力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唯一的出路,是创新和更好的质量。

早在2009年前后,双童就开始尝试数字化改革。从车间基础操作工人一步步成长至总经理的李二桥,是双童数字化的见证人和操盘手。他曾是办公室里唯一会使用电脑的人。他至今保留着一张照片,那是新世纪初,他在办公室里做数据统计,面前是笨重的“大头”电脑显示器。

李二桥说,在双童的产品库里,大约有两千个吸管品种,每个订单从产品型号到包装方式,几乎都是非标准化的。如何改变这种“非标”状态,是从传统企业转型现代企业的重要课题。双童在数字化中的难题,也是摆在大量中小企业面前共同的难题。一方面,他们需要实现基础需求,把流程标准化;另一方面,他们又亟需自主组建功能模块,以符合自己千差万别、常换常新的非标准化需求。双童最终选择了更加灵活开放的钉钉,并利用它的低代码开发工具,搭建了越来越多的应用。

而在钱江电气,数字化改革由80后“企二代”项勇主导。这位浙江大学计算机系的毕业生继承了父亲项忠孝的衣钵,在几年间打出了一套组合拳,实现了生产计划管理、质量管理、成本管理、采购管理和物流管理等全过程一体化管理,并以智能制造为锚点,对于车间及工艺流程进行了重新规划布局。

在数字化浪潮下,工人们慢慢拥抱了数字化。

除了提升效率,数字化也让很多中小企业的管理者,第一次从“超越时空”的维度去审视企业。在双童,钉钉这样的数字化工具能够长期存储数据,基于钉钉整个模块统计数据,他们得以设置模型和公式,演算产能,预判生产状况。对双童这样的企业而言,数据最大的价值是能够帮助他们预判风险,避免不可逆转的错误。

在阿里研究院副院长安筱鹏看来,这将是一场永不停歇的赛跑。他认为,企业的数字化转型并非把技术武装到牙齿,而是要把数字技术融入企业的基因,在数字与实体的交融中,企业能力的进化是永无止境的。

低代码的数字化普惠

然而,站在变革的十字路口,更多的中小企业,显得有些彷徨。一边是数字化的大势所趋,一边则是缺资金、缺人才、缺技术导致的无所适从。

工业和信息化部近日印发的《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指南》,从增强企业转型能力、提升转型供给水平、加大转型政策支持等三方面提出了14条具体举措,助力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值得一提的是,《指南》特别指出,数字化转型服务商要聚焦中小企业转型痛点难点,提供“小快轻准”的产品和解决方案,降低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门槛。

2022年初,在钉钉“数字新生”2022制造业钉峰会上,安筱鹏表示,钉钉+低代码开发,正在铺就一条普惠、敏捷、个性化、低成本的数字化建设新路,助力更多中小企业走上数字化发展的快车道。

安筱鹏指出,回顾过去四十年企业信息化建设走过的历程,中小企业的数字化大约经历了信息系统安装、SaaS化订阅和低代码开发三个阶段。以钉钉为代表的数字化平台+低代码开发工具,为中小企业提供了一条开发业务系统的新路径,这些业务系统可以是企业存量信息系统的补充,可以实现多个信息系统的集成,可以加快现有信息系统的解构与升级,有些甚至实现对现有信息系统的完全替代。

2019年,普天铁心开始引入钉钉,基于云钉的底座能力,陆续搭建了星际物流系统、综合信息管理平台、EIOT、智能协同等应用,以钉钉为超级入口,实现业务上钉,设备上钉。

普天铁心的智能化工厂在钉钉上集成了多套业务系统,实现数据互联互通,打破数据孤岛后,订单交付周期由8天缩短到4天,人均产值翻了一番,通过生产数据的在线检测,降低了操作损耗报废率25%,良品率提升8%。

普天铁心副总经理吴娓娓表示,低代码的好处是,企业只要把流程规范做好,接入钉钉就能直接使用,降低了使用人员的操作门槛。目前,钉钉已是普天数字化的枢纽,集成了包括订单成本分析、全流程生产动态查看,设备保养、工人薪资计算等400多个应用。数字化平台线上日处理的事项已超过500项,大大提高了经营效率。

通过低代码,普天铁心开发了多个应用,覆盖生产及管理的多个场景。

在钱江电气,项勇同样对钉钉开放性的低代码平台青睐有加。借由钉钉的数字化底座,一般的专业技术人员也能快速搭建起一个所需应用——他们的数字化部门接到需求后,大约两天即可在钉钉上搭建起应用表单,不到一周就能投入应用,速度比以前大大提升。

而在双童吸管,数字化尝试从未停歇,各种适合自身需求的应用,逐步被集成到钉钉上,并不停地被优化。李二桥管这个过程叫“搭积木”。

显然,越来越多的中小企业,正在通过这种轻便灵活的方式,完成自己的数字化转型。安筱鹏提供的数据显示,截至今年9月,有50%以上的国家“专精特新”企业使用了钉钉,并不同程度上基于平台+低代码开发了各类业务系统。

“数字内核 ”驱动产业革命

在数字经济与工业经济交叉更迭的过渡期,新一轮科技和产业革命方兴未艾,逐渐成为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新引擎。整个社会都被推动着朝“数实融合”的方向发展,勾勒出中国未来的发展主线。

中小企业也迎来了新的发展机遇,国家《“十四五”促进中小企业发展规划》和《“十四五”数字经济发展规划》均明确提出了促进中小企业数字化转型的战略部署。

作为中小企业中的佼佼者,“隐形冠军”既是落实国家创新驱动发展战略、制造强国战略和数字中国战略的重要构成部分,也是增强经济韧性、提升产业链和供应链现代化水平的关键主体。

在2019-2022年间,工业和信息化部公布了四批国家级专精特新“小巨人”名单,总计近9000家,单项冠军企业5批近600家。而“十四五”期间,工信部希望在全国培育一百万家创新型中小企业、十万家省级“专精特新”中小企业、一万家专精特新“小巨人”企业,以及一千家单项冠军企业的目标。

这是一场“双向奔赴”的革新。在变革的另一侧,以钉钉为代表的企业数字化基础设施,也在突飞猛进地发展。随着云计算、人工智能、远程交互等软硬件技术持续突破,数字平台“以数强实”将迸发更大能量,成为新一轮产业革命重要驱动器。

把时钟拨回十年前,楼仲平痛下决心,逼着那些45岁以上,“连电子邮件都不会发”的第一代管理层退居二线,并建立起了一个30岁上下的新团队,开启了拥抱数字的进程。

几乎同一时期,项勇正在大刀阔斧地更新设备,推进数字化流程。而普天铁心的二期智慧工厂,还是一个3D建模。如今,这间工厂已成为传统制造业数字化的代表作——在这里,几乎一切都由数字掌控,在肉眼不可见的立体仓库里,每一卷硅钢都拥有唯一的“身份证”,并根据生产计划,被数字系统分类推送至生产线;在生产的同时,系统田野在不知不觉中汇总数据,每天下午6点,从老总到一线销售人员都会在钉钉上收到当天营销业绩数据报表,这在传统流程中,是几乎不可能做到的。

传统的“中国制造”,正被注入新的内核。老一代的中国企业,依靠自身的拼搏与时代的红利,打下一片江山,也为中国经济的腾飞奠定了坚实基础。如今,数字的浪潮,既是挑战,更是机遇。“冠军”们已然踏上新的征途,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甚至没有机器的轰鸣与劳作的汗水。但在数字的跃动中,依稀能看见一个国家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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网络编辑:kuang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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