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压器心脏的数字化进击

智慧工厂为传统制造业谱写了新的时代篇章。

• 肉眼不可见的两侧立体仓库里，每一卷硅钢都根据性能、厚度和宽度等参数编了码，拥有唯一的“身份证”。

• 智慧工厂的实现必须建立在工业制程再造和业务流程再造基础之上。清晰的生产和管理流程搭建数字化系统，才能百尺竿头更近一寸。

我们很难留意到机器中的变压器，除非它出故障。这故障可小可大，它可以只是家里停个电，也可能是一座煤矿、工厂乃至城市的瘫痪。

我们更难留意到铁心。它隐藏在变压器内部，作为核心构件左右着变压器的性能。铁心达标，则变压器稳定，工业、农业、交通、城市社区正常运作；铁心不达标，日常生活中则处处存在难以预测的风险。

制造铁心的企业大多集中于中国华东、华南地区，这里也因此形成了世界产量最大、品种最全的“铁心加工制造中心”——这是普天铁心董事长蔡子祥在“中国电器工业协会铁心应用分会”的成立会上说的。他高中毕业后来到无锡锡北镇，从空置的村食堂里打造出第一批变压器铁心至今，从无到有，已经二十余年。后来，他和合伙人、高中同学梁林秋感慨，终于实现了高中时的诺言——这辈子一定要干出一番事业。

2014年，普天主导制定了GB/T 32288-2015《电力变压器用电工钢铁心》国家标准，成为行业标准；2018年，二期工厂正式竣工，成为全球唯一变压器铁心全自动化生产系统的智慧工厂；2019年，人民出版社发行《寻找中国制造隐形冠军》（无锡卷），普天铁心入选制造业“隐形冠军”。

在民营企业自强灵活的基因之上，普天似乎一直在打破行业的想象。

数字化机器与屏幕遍布普天工厂，供工人追踪每一个生产环节。

七巧板

南方阴沉的冬天，锡北镇工业园区林立的厂房里只听到沉闷的机器回声，灰蓝主色调的普天铁心工厂位于其中，并不起眼。

一辆载重百吨的重型卡车正停在二期工厂的空地上等候。不远处的工厂“码头”上——大家都这么称呼它，不仅因为这里地势偏高形成一个海边码头的形状，更因为卡车将从这里出发直抵上海港——层层包装好的铁心由起重机服帖吊起，移动。这些铁心轻则10吨，重则80吨，好比一头座头鲸。

这里的一切都是被精准控制的。

厂内常年恒温恒湿，冬季18-20℃，夏季20-25℃，相对湿度不大于60%，最难控制的是梅雨季节，厂内的38台除湿机，持续确保湿度控制在合理范围内。站在参观通道可以一览生产景象，两条包装线，两条纵切线，两条横切线、两台叠片机，还有一间基础材料研究实验室。

肉眼不可见的两侧立体仓库里，每一卷硅钢都根据性能、厚度和宽度等参数编了码，拥有唯一的“身份证”。前一天，制定好的生产计划通过钉钉系统下达至MES（生产执行系统）后，立体仓库系统按照指令将所需硅钢卷挑选、备好，第二天依次推送至生产线上。

一条红色激光正将一卷新料与机器轨道进行校准，在两名工人的辅助下，硅钢片平整地滑入传送带。横剪机发出沉稳有力的声音，剪切完成的梯形硅钢片随传送带穿过参观通道下方，被运送至另一侧，四块磁铁俯身下来，“乒”，吸起，移动，按早已设计好的形状叠放起来。

等到出货时，码头对应区域的管理人员会收到一条钉钉信息，其中内容细化到卡车车牌号、铁心的摆放方式等。

生产的同时，系统已在不知不觉中将数据汇总。每天下午6点，副总经理吴娓娓、各大区总监以及一线的销售人员都会在钉钉上收到当天的营销业绩数据报表，包括产品类型、毛利情况，“每天的毛利非常清晰。他们（销售员）都非常清晰地知道我接的业务是不是在公司要求的利润之上。”吴娓娓介绍说，她扎着马尾辫，说话干练利落。横剪机剪料的声音则隐隐地从四面传来，除了法定节假日，这个声音从不停止。

在此之外，连意外也能被精准控制。现场工人一旦发现异常，以图文方式将信息设备的异常和保修信息报告至设备维修系统，随后信息被推送至当日出勤的设备维护员工钉钉上，以便他第一时间抵达现场进行维修。最后钉钉将统计每次维修的用时，精确到分钟，并且保存问题点及解决方案，形成知识库。

通过钉钉，工作人员可以查看报产入库、设备异常、营销数据等各类信息。

传统制造业几无这样的智慧工厂。

2013年，二期工厂开始设计时，吴娓娓仍在广州任分公司总经理，每个月她都从广州到无锡开评审大会，每周各组又不定期开小会。由此五年，不脱产地完成了工厂的设计、评估与建造。

“有风险，风险很大，第一个吃螃蟹的。”吴娓娓说，“我们这个行业很传统，建这个工厂我们用了3D建模，把建起来的视频给客户看，表明我们有这个能力、实力和水平，人家客户觉得你开什么国际玩笑，你只是建个模给我看看完了吧。那时候都是这么想，没有像别的行业那样发展很迅速很先进。”

吴娓娓讲到董事长蔡子祥：“我们老板胆子比较大，我觉得他的眼光看得比较远，第二是战略部署做得非常精准，否则我们也不可能有这么好的发展结果。”而旁人看吴娓娓也如是，她不守旧，对发现新问题找到新答案更感兴趣。

如果留心观察，会发现普天厂区无处不在的一个元素——七巧板。插在草地上的指路牌、办公室编号、展板图标，都由七巧板组合而成。在最初的设计中，它象征着智慧和无穷变化，也如同产品一样呈现出专业而规范的气质。而七巧板中暗含的严丝合缝、规律变化，也成了普天发展至今的秘诀。

致命的缺点

前往一期工厂前，经理夏凡提醒：“一期可没有参观通道了，要注意脚下。”

于2013年完工的一期工厂略显陈旧，两位工人在工位上手工叠片。生产线并列放置，稍显拥挤，工人在这之间来回穿梭着，工位机只显示简单的进程信息，后期数字化改造，笨重的机器边上才又加装一支金属杆，连接起一块显示屏，工人在那上面可以查看工艺要求、质量要求、物流信息。

这里保留着普天最早的一条生产线，2007年左右从倒闭企业拍卖回来的二手德国设备。那时没有说明书，一出问题大家面面相觑，谁也不会修，整条生产线陷入沉默，手忙脚乱的工人们只好拨打机身上的厂家电话请教。

更早的时候，2005年，吴娓娓毕业后刚到普天铁心时，工厂的规模更小，不足百人。公司通过回收报废的变压器，拆出其中的铁心、分解硅钢片来获得原料。

旧料是否可用全凭经验，年轻的质量经理吴娓娓跟着老员工到车间，看他们捏起硅钢片在耳边抖一抖，通过手感就可以知道厚度。她不行，还得拿着千分尺一张一张测量。旧料判断失误，做出的铁心就超标；尺寸匹配不好，材料浪费就大，颇为被动。“那时候是纯手工。什么概念呢？就像脚踩的缝纫机，我们用那种设备去剪硅钢片。”

“全国大大小小的变压器生产厂家都跑遍了，一家家上门推销我们制作的铁心产品。”梁林秋曾在接受《无锡日报》采访时说，“最难的时候，我们几个穷光蛋去张泾菜市场买菜，翻遍口袋也找不到几块钱。在外地收货款的时候，还被对方打了一顿。”

那时候，蔡子祥的梦想是有一台起重机，这样就不用单凭人力搬动材料，硅钢片敏感，撞击、震动都易造成损耗。可是后来车间里有了三十多部起重机，几乎天天检修，怕砸落出事故，它们又变成了悬在头顶的不定时炸弹。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普天都处于这样一种不准确的状态里，不确定的销售，不确定的生产，这全部导向了最重要也最致命的一点——不确定的利润率。

“反正我们月底有一次盘库，这个月做了多少单，消耗了多少材料，把消耗的材料除以订单，那就分摊完了。盈利多少，毛估。但到每个订单不准了，可能一个订单盈利很高，一个订单又亏损，我们认为差不多，至于事实是不是这样也不清楚。”吴娓娓表示，那时候没有太多使用信息系统的意识，也用不起。粗糙的利润推算方式，再叠加人工盘点材料、财务计算的误差，愈发不准确，由此带来管理上的混乱，像瞄不准猎物的猎枪，“你不知道哪个业务员给公司创造的价值最大，你也不知道哪个客户才是企业的核心客户。”

而这仍是大部分制造业的普遍现状，无论你如何逼问，制造业的老板们都无法说出自己的利润。甚至拜访一家小企业，业务员们与你侃侃而谈公司发展后几天，突然就接到了来自财务的破产消息，才发现一切欣欣向荣之际，隐患只是被遮蔽了。

个中原因，如吴娓娓说：“这个行业发展太个性化，需求总是在变，又是重型，研究本身就不多。很多企业管理在初始阶段没有着眼于把内功练强，到外面要效益、要市场，就是开源，很少会说内部要节流。大部分企业还是不成熟。”

如今，普天的大部分机器已实现自动化、数字化，二楼的参观通道则更多地保障了工厂来访者的安全。

成为系统的主人

建设一期工厂时，普天进行了内部的组织架构大调整，除生产之外，人事、行政、法务、安防、项目申报，合并为企业管理部，连很多企业作为单独部门的IT部门也囊括在内，吴娓娓学计算机信息管理出身，又在公司多年负责生产，得出结论：“当时为什么在一起，是觉得不能光搞IT，必须要跟业务融合，信息系统的建设一定是跟我们企业的运作管理相关。”

2014年元旦过后，吴娓娓接受从广州调回无锡的任命，担任普天铁心管理部部长。也是在那时候，她发现了新问题，审批签字时往往跑到办公室却找不到人，得打电话，等，再签，由此一来，整个流程耗时费力。为寻找解决方式，2019年，普天铁心开始购入并使用钉钉系统。

起先只是在合同审批、人事管理等管理层面，钉钉门槛低好上手，“低代码给我们带来的价值是，我只要把流程规范做好，接入钉钉就可以直接使用，对我们使用这个系统人员的要求在降低。”与很多系统不同的是，钉钉可保留普天自身的架构、流程，与之结合，那些多年摸索累积的经验都不浪费。于是慢慢地，钉钉开始集成设备管理、营销、物流......普天在钉钉上已经有了400余个应用，大到合同审批、每日生产计划、下料，小到图书馆借书、食堂订餐。

数据的联通实现，系统孤岛打破。普天的订单交付周期从原先的8天缩短至4天，操作损耗报废率降低至25%，良品率提升8%。“一期工厂的人均产值400万，现在二期工厂的人均产值800万。”吴娓娓说，“这是质的蜕变过程。”2022年初钉峰会的分享上，吴娓娓用八个字概括钉钉在系统中作为一个底座发挥的价值——统一、协同、实时、提效。

2020年，普天成立子公司无锡星智数服科技有限公司，把经验分享给更多的制造业企业。在这个过程中发现，吴娓娓发现很多公司缺乏数字化建设的战略规划，也不知道如何去做，除了难以负担成本，究其根本，是企业本身对于要什么缺什么并不清晰，所以常常对系统产生迷茫。

“你是要成为系统的主人，而不是系统成为你的主人，这是两个观念，有很多人用系统，被系统绑架了，那就很糟糕。”吴娓娓说，管理的核心价值是准确、科学，“我们把钉钉看成是一个抓手、一个工具，让管理产生更大的价值。”

智慧工厂，或者说数智化，它的实现必须建立在工业制程再造和业务流程再造基础之上。清晰的生产和管理流程搭建数字化系统，才能百尺竿头更近一寸。

生产线实现数字化后，工人的操作变得更加简单高效。

如今，普天每天可以生产400余吨铁心，一年15万吨，并且逐年增长。这家传统制造业的数字化进击，使之从生产到业务，都迎来了颠覆性的升级。

采访、参观结束，走出工厂，傍晚天色沉沉。毗邻一期工厂矗立着一个更大的朦胧的立方体，是正在紧锣密鼓建设的普天三期工厂，这里规划最大可生产150吨的铁心；类似快递的物流集成系统也正在搭建。当重型卡车满载铁心离开“码头”，离开锡北，前往全国，或者驱车163公里直接抵达上海港，前往全世界，吴娓娓在她位于工厂东面那间办公室里，便可以打开手机，在钉钉上看到每一颗铁心去往何处。